确切点儿说,是她强行把灯塞到了薛景寒手里。
那时的薛景寒,究竟有怎样的感受呢?
是抗拒,厌憎,还是心有慰藉?
苏戚不得而知。
她在凉亭里坐了半晌,听见有轻浅的脚步声传来。扭头望去,薛景寒披着月色,缓缓来到面前。
“怎么坐在这里?”他包住她发凉的手,眉心蹙起,“待会儿该着凉了。”
“不妨事。我通常不生病。猎场外头人太多了,这儿清净。”苏戚问,“你过来找我的?不怕别人知道?”
“薛某夜里闲游散酒,偶遇苏家郎,顺路带回太仆身边,如此而已。”薛景寒念完剧情,弯弯唇角,“戚戚,没人会想歪。”
丞相的嘴,骗人的鬼。
苏戚笑着把脸埋进他怀里,用力蹭了蹭额头。
“他们把我看得太高,又将你想得太糟。”薛景寒抚摸她的发顶,低声道,“世人大多心怀偏见。偏见可伤人,亦可利用。”
苏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假扮纨绔,放任流言,让人以为她荤素不忌床帏混乱,何尝不是对薛景寒的保护。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能为他做的了。
“戚戚,我心里有愧。”薛景寒说,“我利用了人们对你的偏见。”
苏戚不甚在意:“没什么,我自己也愿意。”
薛景寒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无法帮助他,最起码,不拖累他。
“再过些时日就好了。戚戚,你再等等我。”薛景寒扶她站起,“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就去苏府下聘,择定婚期……”
听着不像句吉利话啊。
苏戚连忙打断他:“到时候再说,现在别考虑这些。”
薛景寒目光直直地望着苏戚:“你不想成亲?”
苏戚:“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薛景寒:“就算你不想,我也会娶你回去的。”
苏戚失笑:“行,娶娶娶……咱走吧,这会儿倒的确冷起来了。”
薛景寒刚要迈步,突然瞥见对面不远处的幽暗树丛里,有人影晃动。面容一闪而过,但他已经看清。
是未央翁主,莫余卿。
“怎么了?”苏戚见他不动,开口询问。
薛景寒低头,轻声道:“今天上午,你和未央翁主为何躲在幔帐之后?”
苏戚闹不清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依旧如实回答:“她拉着我选美,想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
薛景寒轻微挑眉。
苏戚继续说:“她起初看上了你,我怕她强行要人,闹出麻烦来,就跟她说了你我的关系。反正没凭没据,就算她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
莫余卿和卞文修不同,她名声不大好,总做些离奇举动。而且刚来京城,蓦然指证薛景寒断袖,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人们更愿意相信,她求爱不得,拿断袖一说保全脸面,顺便泄愤。
毕竟未央翁主耽爱美男养面首,光辉事迹传遍大衍南北。
薛景寒问:“你的话,她信了?”
“应当是信了。”苏戚回想莫余卿当时的反应,“她又接连问了几个男子,出门时还和秦廷尉剖白心意。并未再和我提起你的名字。”
如果真的信了,怎会偷偷跟到这里来?
薛景寒垂下眼眸,仿佛没发觉树丛里偷窥的人。他撩起苏戚散落鬓边的碎发:“你跟她怎么说的?关于你我……”
苏戚顿了下,眉眼弯弯道:“我告诉她,你是我的。”
薛景寒眼底浮游着细碎的月光。他也笑了起来,柔声道:“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戚戚,你的做法没有问题,不过,还不够。”
还不够?
什么不够?
苏戚有些迷茫。
薛景寒用微凉的手指捧住了她的脸,低下头来,唇瓣贴着她的嘴角,缓缓滑过。
而后,他拥抱了她。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薛景寒喃喃说着,眼眸紧紧盯着树丛里的人。吐露情话的同时,他的神情冰寒而极具攻击性。
偷窥的莫余卿不由眯起了眼睛。
她果然被发现了。
方才苏戚离场,莫余卿尚未多想。不料,没多久,薛丞相也借故离开,说要走一走,散散酒气。
莫余卿心里好奇,又想验证苏戚说过的话,所以一路尾随而来。
没想到,真让她撞上两人幽会的场面了。
看来这丞相的确是个断袖。
而且……
绝非善茬。
苏戚被薛景寒抱着,站了一会儿,感觉有点脚麻。
“我们还回去吗?”
她问。
薛景寒总算放开,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凉亭,及至猎场外围,彼此始终保持着半丈左右的距离。
苏宏州已然吃得半醉,苏戚搀起他,由侍从带路,前往明锦苑待客的宫室休憩。
第三天,天子依旧大宴群臣。
举杯邀饮时,沈舒阳提到了明瑜中毒事件。他三言两语,把下毒的凶手指认为某个不受宠的妃子,掖庭署有收受贿赂隐瞒案情之嫌,按律责罚处置。
而卞文修,因为想要回护掖庭令,所以插手此案,犯了以权谋私之罪。罚太尉闭门思过半个月,扣除三年俸禄。
听着非常合情合理,无可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