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对他的畏惧,似乎有着更深层的原因。
是什么呢?
柳如茵说不清楚。
她的畏惧躲避几乎成了本能。如果碰不着薛景寒,一切还好,甚至能和苏戚玩笑调侃;真要两两见面,便会浑身寒毛直竖。
柳如茵心神不宁地往外走,不料听见个带笑的嗓音。
“这不是柳三姑娘?又见面了。”
她惊吓抬头,看到个噩梦般的男人,后头还跟着十几个乌衣吏卒。
“萧……萧……”
柳如茵张口结舌,喊不出完整的话来。
“在下萧煜。”萧煜补充道,态度很好地微笑着,“柳三姑娘上门会友?不知薛相是否在家?正巧,我有事寻他。”
萧煜原本要去丞相府办差,寻思着薛宅顺路,便过来打问打问,免得空跑一趟。
柳如茵匆匆点头,急忙就要走。
萧煜伸臂一拦:“哎,三姑娘急什么。”
柳如茵险些撞到他胳膊上,气得瞪大了眼睛:“你莫瞎喊!”
萧煜置若罔闻:“三姑娘的书落在我这里了,付过钱的东西,不要了么?”
书。
这个词刺激到了柳如茵敏感的神经。
“不要了,你扔掉它!”
她当然知道萧煜指哪本书。不就是书坊里买的,玉箫公所著的艳情话本么!当时被这厮捏着书笑话,还出言调戏。
堂堂廷尉左监,最该严明执法的人,竟然活似登徒子,真教人恶心。
恶心!
柳如茵只敢在心里骂,脸色说不上好看,纯粹的敢怒不敢言。
却不知她这副逞强的模样,在萧煜眼里如同瑟瑟发抖的鹌鹑。他眯着狭长的眼睛,慢悠悠调笑道:“好好的书,为何要扔?须知钱财一文不可浪费,半粒白米亦是百姓血汗。况且玉箫公写这书,可不是让人随便糟蹋的,你既然买了,就不能弃若敝履。”
柳如茵气急。
谁要跟你探讨俭朴爱物?
“说不要就是不要了,萧大人若觉得可惜,自己留着便罢。”她憋不住愤慨,小声道,“谁要臭男人摸过的东西……”
萧煜不解:“我臭么?”
他充满疑惑地嗅闻自己的衣领,“三姑娘莫要乱说啊,我喜洁,每日必定沐浴。”
柳如茵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狠狠剜了他一眼:“臭,嘴臭,臭不可闻!身为廷尉左监不知礼义廉耻,满嘴的下流话,你当我柳家无人不成!走开,再拦着我,我,我就喊人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推开了萧煜的手臂,慌里慌张跑了。自家马车就停在外墙根,青画缩在车后,见她过来,赶紧伸手把人扶上车。
进到车厢里,柳如茵仍惊魂未定,恨不得掐青画两把:“你就看着!怎么不过来救我?”
青画扁着嘴要哭不哭的:“小姐别生气,我实在不敢去呀,他们都带着刀……”
柳如茵哪能指望这胆小的婢女,车夫还是个大老爷们儿呢,不也缩着肩膀不出声?
她难受又气愤,将帕子搅得皱皱巴巴的,眼圈儿都红了。
“回家。赶紧回家!”
伴随着马车辚辚之声,萧煜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来,问他身后的吏卒:“为何她骂我满嘴下流话?我哪句下流了?”
乌衣众:“……”
您不下流,就是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女子来着。
萧煜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骨子里没个正形,说话欠揍,逗柳如茵单纯觉着这姑娘是个有趣的小东西。敢买自己写的话本子,被人撞见还羞红脸。见他跟耗子见猫似的,于是忍不住要拦人唠两句。
就唠两句而已。其实他还想问问柳如茵读玉箫公话本子的感想,那场面肯定很有意思。
可惜人跑了。
萧煜啧了一声:“你们在外边候着,我进去见薛相。”
他找薛景寒有正事。
近来各地呈报的失踪案件骤然增多,当地官府查不到凶手,百姓惶惶不安。新任的廷尉大人派他跑腿,请薛景寒下放职权,拨调人员将此事彻查清楚。
薛景寒正坐在床边看苏戚的睡颜。这几日苏戚夜里少眠,白日却时常发困,饭量也减少许多。厨子每天变着法儿做美味佳肴,仍然不能让她多动筷子。
薛景寒试着听脉象,似乎像喜脉。仔细辨别又不大一样。
他不敢下定论,打算过几天让江寿亲自诊断。
第237章 红颜薄命
柳如茵进家门时,面容严厉的父亲坐在堂屋里和人说话。她悄悄瞥了一眼,依稀看见是个表情愁苦的瘦男人,眉眼有些熟悉,过会儿才记起这人的身份来。
原是江泰郡安城县当差的表哥,姓黄,前几年做了县丞。
安城穷苦,黄表哥时常回来探亲,说是思念至亲,实则诉苦蹭油水,从柳家讨好处。
现在也一样。
柳如茵踮着脚往自己院子走,耳朵里隐隐约约听他叹气。
“连年不顺……大旱结束不久,流民久居成患,如今县里失踪案接连不断,若只有那些个闹事的流民失踪也罢……”
“仅存的几家大户也丢了人,现在天天到县衙追问查案情况……好端端的,二十来岁的成年男子出门逛一圈,怎么就丢了呢?”
“……”
她一时分神,脚尖踢到石子,发出好大动静。端着茶的父亲当即扭过头来,咚的一声将茶杯掷在桌角,厉声道:“又去哪里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