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辜负了大人的期望,就该拿命抵罪。
心念一动,断荆右手成爪,挖向自己心口!
“住手!”
比声音更快的东西迎面飞来,砸中他的正脸。
是个铜制酒壶。落地后滚了几圈,掉进湖水里。
程易水收回手,惊魂未定地跑过来,边跑边喊:“这位兄台莫要冲动!顾荣已经驾马去寻薛相了,大夫也会来!先让我看看怎么个情况……”
薛相。大夫。
这些字眼钻进断荆浑浊的神智里,逼迫着他渐渐清醒。
是啊,苏戚还躺在这里。他怎么能撒手不管。
断荆转着眼珠子,环视四周。
魏家的人早已撤离。始作俑者也失去了踪影。
程易水气喘吁吁来到苏戚面前,搭脉测呼吸。断荆摇头:“没用的,我都试过了。”
程易水不信邪,扶起苏戚,让她的腹部抵在膝盖上,用力拍打脊背。杨惠酒醒了大半,跟着跪坐在旁,嘴里不停念叨着:“我小时候落水,把肚子里的水吐出去就好了,快吐啊……”
然而苏戚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身体冰冷柔软,眼眸紧紧闭合,仿佛沉入了最深的睡眠。
断荆想起陌生女子刺入苏戚后颈的针,怕是有毒,急忙凑过去查看,却瞧不出任何中毒的表皮症状。
他不是大夫,亦不如杀戈熟知药理,没法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程易水手里动作逐渐慢下来,咬着牙骂道:“杀千刀的魏家人!好端端的发什么疯,把人害了就跑,能跑到哪里去?”
骂着骂着,嗓音也哑了。
程易水捞起苏戚,背了一段路,来到拴马的树下。他行事向来狂放,不顾忌什么男女大防,打算抱着苏戚骑马回城就医。
断荆反应过来拦了一下,低声道:“我来罢。”
和程易水不同,他现在心如死灰,只想着尽最后一份力,带苏戚去见薛景寒。外人不该碰她,大人会难过。
至于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断荆跨上坐骑,带着苏戚奔向城门口。这段路漫长得几无终点,每向前一寸都像是在身上凌迟一刀。
直至遇上匆忙赶来的薛景寒,他从头到脚鲜血淋漓。
“……大人。”
他将苏戚交过去,双腿险些站不稳。对上薛景寒积满冰雪的眼眸,便觉得胸口破了个洞,满身的骨架发出疼痛的尖鸣。
薛景寒没理会断荆,把苏戚抱进车里。出来的太急,只带了几个丞相府的医官,待见到苏戚这番毫无生机的模样,薛景寒又不想让医官诊治了。
车辇飞驰。
他剥掉苏戚身上湿淋淋的衣衫,一寸寸的检查,一次次的诊断。不同于其他人的慌乱无措,他此刻平静得出奇。
“没事的。”
他对苏戚说话,“我们先回家,让江太医替你看看。前几天他不是说,你好着呢,多加调养即可。”
江寿来过薛宅好几次,为着苏戚困倦易睡的毛病。每次开的滋补药方,薛景寒都严格执行,哄着苏戚喝。
他的妻子该健健康康的,一点儿毛病也不能有。
“你先睡会儿,不是总困么?睡够了就好。”
薛景寒脱了外袍,将苏戚包裹住,双臂用力拥她入怀。
“……没事的。”
回到薛宅后,江寿已经到了。老爷子也挺着急,不知究竟发生何事,见薛景寒抱着苏戚走进卧房,心里头咯噔一声。
薛景寒把苏戚放进被窝里,守在床边示意江寿过来。
“戚戚落水了。”他声音轻柔,生怕惊扰沉睡之人,“你看看怎么治。”
江寿搭脉片刻,唇齿发抖呼吸急促,汗水顺着额角往下落。
怎么治?
人已经没气儿了。
“夫人……脉象全无……”
就这么几个字,耗尽了江寿的勇气。
面色颓唐的老人瘫软在地,止不住地呜咽出声。
薛景寒却不见惊怒悲伤,冷淡有礼地颔首道:“辛苦江太医。你先回去罢,休要声张,免得外人胡乱猜测担心。”
江寿勉强平复情绪,惊疑不定地望着薛景寒。眉眼清冷的青年用手指梳理着苏戚散乱的湿发,动作亲昵自然。
这画面很美,美得让人骨缝生寒。
“江太医?”
薛景寒露出微微困惑的神色,轻声唤他。
江寿收回纷乱的思绪,躬身行礼仓皇告退。出门时顾不得看路,撞到个坚硬身躯,险些栽倒。
定睛一看,竟是断荆跪在门外,身前横放着出鞘的利剑。
江寿注意到断荆大腿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实在忍不住出声:“小老儿替你包扎下罢?失血过多要出事。”
断荆置若罔闻。
江寿欲言又止,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薛相的死士,轮不到他来管。
更何况里头那位大人,怎么瞧怎么魔怔。
许是哀莫大于心死,一时间举止乖张。等缓过神来,哭一场就好了。
想到伤心处,江寿又湿了眼睛。
他挺喜欢苏家这孩子,近几年和苏宏州也常常打交道,两家关系很好。哪知天有不测风云,竟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寿并不知道苏戚落水的原因。此时卫尉卿柳暗奉薛相命令,已将魏家团团围住,羁押所有嫌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