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寒的容貌与才学冠绝大衍,多少人无法得见真容,便私下里求购画像。薛景寒不怎么在意这个,没管控过。他位登丞相那年,有段时间画卷甚至供不应求,养活了不少绘法精细的画匠。
魏谙的说法,没什么问题。
薛景寒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液体,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太甜。
是柘浆汁。
魏谙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没错漏任何一点变化。见状,试探着问道:“薛相不喜欢么?”
薛景寒委婉回答:“薛某口味较为清淡。”
他和苏戚一样,不喜欢太过甜腻的食物。所以家中的厨子是专门挑选的,最符合他的喜好。也因为这厨子擅做点心,勾得苏戚当初经常往薛宅跑,两人感情才逐渐深厚起来。
说真的,薛景寒能把苏戚套住,薛宅的点心,猫,以及他自己的美色,缺一不可。
“是我武断了,以为薛相会喜欢这柘浆。”魏谙摆手,吩咐仆役换上茶水,又亲自点了金樽,煮起酒来。“舍妹善酿酒,这一樽梅子酒,正好温热了喝。”
不一会儿,酒液的清香飘满厅堂。
魏谙笑着搭话:“不知薛相为何来这螺阳山?莫非是看中哪个萧家人,不远万里请他出山?”
王侯重臣为国家社稷,不惜放下身段,请世外高人入朝从政,这并不意外。甚至可以称为一桩美谈。
薛景寒摇头:“我此次前来,只为救治爱妻。”
他将苏戚患离魂之症的事情简要解释一遍。
魏谙恍然叹息,没有细问,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转而催促萧迟风赶紧帮薛相的忙。萧迟风摊手:“我也着急,这雪下得急,难免要耽搁几天。”
魏谙便要把自家的人派过去,帮忙清理山路。
薛景寒自然道谢。能早点下山最好,他没理由拒绝。
酒热得差不多了,魏谙盛了一杯,双手捧着递到薛景寒面前。薛景寒按下莫名的怪异感,接过酒水浅尝一口。
的确是好酒。
只是这魏谙的态度好生奇怪。说恭敬吧,熟稔热情得仿佛与薛景寒是多年挚友。说亲近吧,举止又始终带着客套的疏离,每每看向薛景寒,都似乎在暗中观察着什么。
此处并非大衍,魏萧两家久不入世,不拿世俗的礼节相待也正常。但魏谙的表现,依旧让薛景寒留了点儿防备之心。
魏谙替他斟完酒,扬声对厅外说话:“随薛相来的这位兄弟,不若也进来喝一杯?天寒地冻的,该暖暖身子。”
薛景寒手指微顿。
杀戈善于藏匿气息,又有一身踏雪无痕的轻功。此次外出赏雪,他负责暗中守卫,进魏家宅院时没惊动任何人,不料竟被魏谙察觉。
再观魏谙,气息深厚身形健壮,手掌虎口处覆着厚茧,显然是练武之人。
外间没有动静。薛景寒道:“他要务在身,不能懈怠。”
魏谙没再坚持,告声逾越,笑着和薛景寒敬酒。说喝醉了也不妨事,正好在这里休息,晚些时候再回去。没多久,院门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披锦裘的妇人携着一双儿女,进来问候。
这便是魏谙的妹妹了。
“薛相可喜欢梅子酒?”她眉眼温婉,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气度,“若还算中意,我便多装几坛,送与薛相聊表心意。”
薛景寒并不贪恋这些,夸赞几句酒水美味,婉言谢绝。
但她依旧很高兴,也坐下来敬酒寒暄,要与薛相探讨酿酒之道。她的儿女,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看见薛景寒时眼睛都亮了,围拢过来不肯离开。
最后,简单的会面变成了家宴。
薛景寒喝得不多,但后劲儿上来,起身时便觉晕眩。魏谙观其神色,连忙让小辈搀扶他去客房休息。嘱咐完又不放心,亲自跟上,说是怕把薛相磕着碰着。
薛景寒来到南侧厢房,左脚刚踏进去,察觉不对,低头发现地上铺着厚重的毛毯。他的靴履沾过雪泥,不好弄脏洁净的毯子,便脱了鞋,仅着绢袜走进去。
屋内墙壁亦有挂毯。空白处勾勒星象图,角落有书架。薛景寒随手从架上取出一卷竹简,扫了几眼。
是易经的爻画注解。
他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略略看过,便重新放回书架。门口的魏谙望着他,笑道:“薛相觉得这间屋子如何?若有不喜欢的地方,我叫人再来收拾收拾。”
薛景寒哪里都不喜欢,但他作为客人,没必要挑剔。只说床褥过于厚重,需要撤掉几层垫子。魏谙眼神闪了闪,道:“底下的人大惊小怪,生怕薛相着凉,让薛相看笑话了。”
薛景寒默默看了眼浮夸的床榻。姑且不论底下垫了多少层毯子,铺在上面的棉被也厚得惊人。
他又不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哪里需要如此对待。
魏谙走后,婢女进来重新整理了床榻。屋内归于安静,薛景寒扶着额头坐下,轻轻揉了揉眉心,唤道:“杀戈。”
窗外有积雪坠落在地。杀戈翻窗进来,静候命令。
“魏谙此人功夫如何?”
杀戈答道:“观其行止,应习武多年,约莫不在我之下。”
薛景寒接着问:“能否跟随他而不被察觉?”
杀戈略一犹豫,摇头。
“罢了。”
薛景寒让他出去,“你在外面守着,莫让人靠近。半个时辰后唤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