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走?”他问,“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柳如茵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地说:“我也有过个孩子。我曾有过孩子的。”
她的孩子胎死腹中,最终变成了一堆扭曲的血块。
这是她的心病。
所以,当她无意中看见笑奴怀里气息奄奄的婴儿,整个人便不受控了。
“我有孩子的……”
萧煜听着柳如茵喃喃自语,一时间觉得她挺可怜。
柳家赘婿章安星闹出的糟心笑话,估计京城的人都知道。萧煜瞧不上章安星,听闻柳如茵流了孩子,当时也没什么想法。遇人不淑夫妻离心,算不得大事。
现在对着神情恍惚的柳三,他是真觉得可怜。
然而世上多少可怜人,柳三的遭遇,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你若不走,便在这里呆着。”萧煜起身,侧耳倾听城外动静,“三啊,你可想好了,如果我不管你,再没人管你了。”
柳如茵垂着脑袋,整个人蔫吧的很。
萧煜迈开步子,却被拽住了衣裳后摆。他笑了下,拉住她冰凉的手,踩着凹凸不平的路面走。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还在断壁残桓间打转。
又过了半刻,萧家人找到他们,毫不客气地押到城东,塞进一间冷冰冰的囚室。
萧煜和柳如茵坐在地上,四目相对,气氛颇为尴尬。
“别这么看我。”他解释道,“栾陵我也是第一次来,迷路很正常。”
本来他打算自己跑路,如果出不了城,就先找个旮旯角落躲好。结果带上柳如茵,行踪太明显,才会被捕获。
柳如茵这会儿恢复得差不多了,咬唇问道:“都是亲戚,他们为什么抓你?”
萧煜幽幽叹气:“说来话长。”
然后他交待了自己两面三刀当细作的情况,比如撺掇莫余卿抓捕萧氏,暗害薛景寒;再比如特意把薛景寒带到螺阳山,与萧家人见面。栾陵复国的计划,他也没个遮掩,全讲了出来。
“要保密。”萧煜严肃嘱咐道,“我跟你说的,千万不要告诉外人。兹事体大,泄露出去你我都没命。”
柳如茵:“……好。”
她沉浸在震惊难信的情绪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萧煜。
萧左监靠在墙上,生无可恋地仰望房梁。
他既然敢吐露这些秘密,自然不怕招致麻烦。反正都被抓起来了,薛景寒肯定已经察觉到他的所作所为,估计这会儿思量着怎么拆剥细作呢。
原本萧煜没太担心自己的处境。穆念青奉命而来,既要处理薛景寒,又得保护他的安全——这是萧煜事先向莫余卿提出的请求。
个中细节不必赘述,他有许多法子,能让自己顺利进入衍西军,回到京城。只要别被薛景寒抓住,什么都好说。
可如今事态的发展远远超乎预料。
他被抓了。
而且,衍西军不仅没解决掉薛景寒,甚至也没打成个两败俱伤?
萧煜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千算万算,算不到薛景寒要杀苏戚,而穆念青为了救人,只能提前收兵,撤退二十里。
正思索着,囚室里突然响起呻吟声,把他和柳如茵吓了一跳。
两人不约而同朝阴暗角落望去,总算注意到一团黑黢黢的玩意儿,瞧着像个蜷缩的人。
夜里本就阴冷,柳如茵心里害怕,颤巍巍道:“萧煜,你去看看……”
萧煜走过去,用脚尖踢了下那团东西。
的确是个人。
他蹲下来,仔细端详片刻,迟疑道:“断荆?”
对方含糊着咕哝一声,算是回应他的问话。
萧煜闻见刺鼻的血腥味儿。他伸手在断荆身上摸索一番,啧啧称叹:“你这造了什么孽,被人打成这种鬼样子。难不成……你也得罪薛相了?不应该啊。”
断荆勉强睁开眼睛,嘴唇发抖,许久沙哑出声。
他的声音也冒着血气。
“夫人……”
萧煜没听清:“什么?”
断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艰涩道:“大人要杀夫人,我不能……”
话说一半,他哇的吐出血来。
……
“苏小戚。”
穆念青掀开帐子大步走进来,喘着气问,“今日好些了么?”
他身上沾着濛濛的雾水,暗银的盔甲泛着点点光华。
苏戚正在吃饭,闻言放下筷子,点头道:“好些了。”
其实并没什么变化,腿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而且肿胀起来了。苏戚并不在意伤势,看着穆念青问话:“你出去过?”
“嗯。”
穆念青坐下来,随意从苏戚碟子里捡了一筷子菜,塞进嘴中,含含糊糊解释道:“我睡不着,就去打探栾陵的情况了。”
苏戚神色微动。
“也没弄到什么重要消息。”穆念青说,“这破城瞧着处处是漏洞,实则布防森严,想要强攻并不容易。萧氏的弓弩也不容小觑。”
他捏着筷子,蘸了水在案几上勾勾画画,“城东重新修建过,有哨岗,薛景寒应当藏匿于此。他暂时没有出城应战的意愿,我派使者送信,问他为何如此待你,也不给回应。”
穆念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拖延时间又能如何。萧氏隐居的螺阳山已经被我围了,栾陵孤城一座,没有后援,迟早要被我军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