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伤势,尤其是脸面上都有刀伤,难怪宣帝震怒,又难怪宣帝并不会怀疑这为长春宫自行之计。
然而正当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越发倾向于皇后下手、中宫或许即将易主或空悬的时候,三月二十七,昭阳殿里再传惊变。
文皇后当着宗景司司正,并同行的宗亲长者以及结发为夫妻二十几年的宣帝,触柱求死,自证清白。
虽然当时随侍的內监与宫女拼死阻拦,文皇后也并未当真身亡,但中宫此举的决心,却仍旧震动了宣帝并宗景司数人。
因为皇后在凤袍之下内着素衣,素衣上刺血泣告,自诉清白,而其触柱力量之大,直接头破血流地昏了过去。若不是其中一名內监本能拦阻之时抓住了皇后袍服一角、略缓三分冲力,文皇后必然头骨碎裂、当场殒命。
宣帝后宫妃嫔之中,唯一曾经稍微习练骑射的只有朱贵妃一人,余下众女包括文皇后在内,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纤纤弱质。因而也可以说,文皇后此举,必然没有任何演练做戏的成分,真是抱了必死之心。
此事到了这个地步,后宫与前朝皆是一片静默。
因为刺杀朱贵妃的刺客本人在三月二十六就已经尽数找到,可以说意外也可以说不意外的,动手的那个太监以及关联密切之人都已经身死,而且都是砒/霜/中/毒。
一下次彻底失去了能说话的人证,再如何搜查搜索,也不过是死物旁证罢了。基本上从找到尸体的那一刻起,宣帝也好,宗景司众人也好,都知道剩下的只能靠审问有有嫌疑者。
威逼,或者诈问,但此事怕是难有真正的真相。
结果宣帝真正的诈问言语还没有说完,文皇后已经血溅昭阳。
到底是少年结发的夫妻,文皇后虽然远远不如朱贵妃美貌柔媚,才干上也不算太过出众,但也同样没有太多过错。
若真是文皇后谋害朱贵妃,那种种责问便不为过。可倘若文皇后当真是无辜的,那么她受到如此屈辱责难才不得已以死自证,又是何等可怜。
宣帝自登基以来,头一次这样深切地感受到了两难与无力。
于是在昭阳殿与长春宫两厢都在静养的情况下,宣帝也病了几日,一直到四月初才重回朝堂。长春宫的刺杀被归结为宫人怀怨,不了了之。
而首辅英国公则在此时提出一道酝酿已久的奏本——请求宣帝议立青宫储君,以安国本,以安天下。
这道奏本可谓十分大胆,除了当时在朝堂上震惊群臣之外,也在士林之中广为流传,成为明臣忠谏的样本。
因为这奏本还正面指出宣帝多年来过于宠幸长春宫,放任后宫后妃对立,尊卑不明,且在诸子之中犹豫不决,如此种种,才是如今局面的真正起因。
这个道理,宣帝自己内心未必不知,只不过先前后宫看似和睦,诸子之间也无过激矛盾,他便继续放任不提。直到仁舜太子朱伞之事发生,宣帝才不得不稍稍平衡后宫局面。
只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会有如今情形。
四月初四,宣帝下旨,为包括文皇后亲生嫡子赵王在内的四位皇子在宫外选址建府。
换言之,这就是说宣帝仍旧没有明确显示出对储君之位的倾向。但同时宣帝还有一道旨意,便是令礼部与宗景司预备下半年的选秀章程,要在天旭十四年内为秦王、吴王、魏王三人采选妃嫔。
这个消息一出,京中上下所议论的话题立刻就从长春宫遇刺之事的真相,转向了自家儿女的婚嫁之事。尤其是不想让女儿参与选秀的,没婚约的立刻要议,有婚约的也要提前日子。
譬如,俞家。
第104章 下聘
大盛自开国以来, 在皇子选妃之事上, 几乎每朝都有所不同。大多数时候还是按着宗亲议亲的方式, 皇子的母亲与外家帮助筹谋一番, 与女家议定之后请旨赐婚,或者是皇帝喜爱些或看重一些的儿子, 由皇帝亲自挑选赐婚。
反过来若是生母早逝,或者生母地位低微,便是宗景司那边代选,再上本请皇帝定夺。
但也有一些情况,会直接以选秀的方式为皇子们采选正妃与侧妃, 只不过与后宫大选不同,中人之女,以及五品以下官员之女不必参选。
也就是说, 俞菱心这个十四岁的四品长史之女, 正正好好落在选秀的界限之内。
其实按照以往选秀惯例而论,宣帝四月初下旨礼部与宗景司议定细则, 那么定下今次的选秀章程就需要十几日,再发文到京外各省府州县, 层层报备审核,再有秀女进行到采选时间, 前前后后怎么也要好几个月。
虽然那些只有婚约,但还未曾正式成婚的官女按着以往的例子来说还是要报备的, 但报备之后还有复核, 往往就在这一步上就会直接留下, 不必进一步送选。
所以俞菱心看似是需要进入选秀,其实也就是登记一轮罢了,未必真的会进入采选。
但俞伯晟却十分紧张,尤其是荀家在四月初二完成纳吉之礼的最后一步、下插定的时候,晋国公世子明云冀似有意似无意地暗示了俞伯晟一回。
无非就是表示俞菱心才貌过人,又因着玲珑文社颇为扬名,若是真的进入采选,这天有不测风云的,谁能知道圣心天意如何?
尤其如今秦王与荀澈之间关系微妙,皇后娘家又连嫡带庶送了四个文家姑娘到京中,这样的情况下谁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趁着选秀的机会用点什么手段,再试着将文家姑娘塞到荀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