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林宽也蹲了下来,天艮不敢也不愿意再去看到任何熟悉的脸庞了,蜷起腿支起胳膊,发出了比被捕获的野狗还凄凉的“呜呜”声。
林宽深深的吸吐,一支烟在十几秒钟便燃尽了。
天艮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见林宽递过来一支烟,他摇摇头,没有去接。
“能帮你暂时忘了夏雨。”林宽没有顿挫的补充道。
“忘了夏雨?我一秒钟都不敢忘,也不会忘的。我们都需要清醒,需要尽快平静,夏雨等着我们呢。”天艮一抬袖子,在脸上随便擦了下,站了起来。
“走吧。今晚我回家。”说着,天艮跨上了林宽的劲飚。“上来啊。坐等‘明天’之前,还有很多事儿要做,我们没时间磨蹭了。”
“你骑回去吧。我自己回去。”林宽没坐上后座,转身要走。
“你也疯了吗?从这走回家,你要打发时间到天亮吗?”天艮的怒吼没有拉回来林宽。
“天艮,我也需要自己的方式,让心尽快平静下来,不然等不到天亮,我就想去打死林力。你不在的时候,没保护好夏雨,我也是心要炸要裂的感觉,我说不好。不说了,你路上小心。我跑回去。”等声音越来越弱,林宽已经消失在黑夜里了。
天艮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可以理智平静,今天才明白,他的一辈子还太短,他这18年的一辈子里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飓风巨浪而已。然而,在他第一次经历这番磨砺时,好在他不是一叶孤舟,旁边有一个肯跟他一起傻陪他一起尿裤子的林宽。
兽性燃尽了,再次捏紧离合器手把时,才注意到自己满手是血,两只手对搓下,又没有疼痛感,“是被冲昏了脑子,没知觉了?”天艮心里诧异。
再次用力蹭掉血迹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血。看看远处林宽离去的背影,黑夜里面也似乎夹杂着血色。天艮咬了咬牙,发动了引擎。
回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了。
天艮周日晚上回自己家,可是逢年过节或家里有事的偶然现象。
身上的血迹解释起来麻烦,轻声进门换了衣服,简单洗了把脸,天艮看见老爸书房的灯还亮着,敲了敲门进去了。
“爸。”天艮一路上想好的词儿,一下子又被嗓子眼里涌上来的盐水堵了回去。
“怎么,去了趟省城回来玩野了?都不知道几点了吗?”老爸转过头来,额头上的皱纹在幽暗的台灯下带着数落的神色,像密集的梳子纹理,让本来就苍老的脸,更添了几分岁月。
眼前的老爸,这看上去跟林子江哪里像同寝过的同龄人,简直就是差了不止一旬的隔辈儿人。
天艮小时候就一直住奶奶家,父子单独交谈的次数单手都能数过来,上次为了啤酒币而贸然发脾气的老爸在天艮心里还是个没抹去的阴影。
都道父子连心,在分析桥梁构图方面,天艮承认自己的理性思维是从老爸那儿遗传来的,话不必多但大多可以心领神会。
天艮没做过的解释,“爸,你还记得林子江这个名字吗?”直接问出了口,眼神没躲没闪。
刚才还一手握笔,一手握尺,身子也是半扭曲转过来一下就会过脸又把头埋在台灯下的老爸,突然“啪啪”扔了手里的工具,合上了桌子上没做完的工作,关掉了台灯,站了起来。
没有立即得到回答,老爸一连串的动作,让天艮有些茫然。在他眼里,永远工作第一,工作第二,没有第三的老爸,竟然如此反常。
老爸把屋子里的荧光灯拽开了开关,拉过来了另一把椅子,“把门关上,坐这儿。”
天艮轻轻推上门,知道老爸是不想吵醒老妈。走过去,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坐了下去。
“记得。不想知道你怎么会问这个,就一句,离他远点儿。”老爸这句话是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艮命令的口吻。
天艮在奶奶家时,奶奶也总说老爸,“大富向来就跟小天又横又狠,说一不二的不讲理啊。”
既然如此,讲道理是行不通了,“爸,我需要知道。你就回答我就好。”父子的眼睛,眼瞳,眼神都如出一辙,以眼还眼似乎有了效果。
“回答你什么?”老爸话里冰冷,眼里光寒。
“你跟他同寝过?”天艮不放过任何机会,先不管什么嘴脸,对话可以持续就好。
“嗯。这个他都跟你讲?”
“家里那个,就是你以前说过心中有鸟的那个鸟笼是林叔做的?”天艮继续。
“他心中有个鸟。”老爸语调越来越冷。
天艮没跟老爸正经聊过天,挨揍挨骂的时候倒是不少,可怎么说老爸也算个书香门户,在外面是个有头脸的人。至于这句,是在骂人,还是在回答,天艮有些咬不准。
正犹豫着,“你问完了?”老爸反问过来了。
“没问完。爸,你们那么要好,以前家长会上没见过?”
“谁跟你说的要好。彼此视而不见,就不算见过了吧。”
天艮不知道老爸的话,哪些可以直接从字面上直接理解。
只走过了一半的人生,不敢妄自揣度“大人”世界里的兄弟会如何演变。如果拿现在的他跟林宽来说,在别人眼里恐怕也是呛着的,志不同道不合的两路人。可即使再过五年,十年,哪怕五十年,林宽的位置都一定无法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