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宫的宫人提了灯在前面引路,两个浑身散发寒意的带刀侍卫跟在我身后,一副押解重大犯人的架势。我在心里冷笑几声。
“殿下,深深姑娘到了。”
说罢,宫人推开门,示意我自己进去。我在门口略一迟疑,后面便一股大力而来,推了我一个踉跄,狼狈不已。
夜色下的洛水宫,华丽而空旷。虽然燃了常年不灭的明灯,依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迎面而来。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就算好好的人恐怕也要不正常,传言中翼帝其人暴戾,也容易理解。我在心里暗自腹诽。
走了好几十步,再绕过一个屏风,才看到翼帝背对着我,似乎在看着手上的一个什么物事。寻骊在他身旁立着,看我进来,立刻浮起一丝嘲弄的笑。
我抿抿唇,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该不该遵循那些礼制,向这个绑架我的皇帝陛下行礼。
“怎么,深深小姐身为大沧国的皇子妃,竟然连礼节也不懂么?”翼帝背对着我,冷冷出声。
我却似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被激怒。“陛下作为一国之君,竟然也做得出这种绑架的卑鄙之举,还跟民女讲什么礼节?”
话音刚落,我只看见翼帝身形一动,紧接着我的下巴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死死地掐住我的下巴,眼神阴厉,有种明显的杀意掠过。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谁知下一刻,他又放开了我。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大沧未来的四皇子妃。”他忽然收了戾气,唇角上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接着,他转向寻骊,向他抬抬手。“国师大人,你可以先下去了,让我和深深小姐聊聊天。”
“是。”寻骊应诺,退身下去。
宫中的烛火明亮,地面由暖玉铺就,整个宫殿的气温比宫外不知道高了多少。但不知为何,总让我觉得有种寒意刺进骨子里。而这种寒意,正来自于眼前这个但坐不语的帝王。
他的心里有仇恨。一种无法化解的仇恨,似乎要毁天灭地的仇恨。我感觉得到,刚刚他是真的想要杀了我。这样想想才有些后怕,我的小腿开始微微地颤抖。
他仍然沉默,沉默得让我有种错觉,似乎这偌大的洛水宫中的孤寂正在伺机而动,准备吞噬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恐怕我也会精神失常。
所以我开了口,想勉力与这种漫无边际的孤寂和暗藏其中的恨意对抗。
“不知陛下将我带到伽罗,究竟是有何贵干?”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心中的恐惧,他却似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低笑一声,手里似握着什么心爱之物,不停摩挲。
“小姐大可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大可不用担心你的性命。”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我的勇气回笼,渐渐不再紧张,思路也变得清晰。
他却避而不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起初听国师大人说起,我还不相信深深小姐竟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现在才算信了。深深小姐到伽罗不过数日,大沧竟然派了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出使伽罗。怕是出使是假,探听小姐下落是真吧。就连那黎国女帝,也派了使者过来。厉害,实在是厉害。”
“国师这步棋,走得实在是妙。”
我的手攥紧了裙子,心里却是一阵翻涌。虽然知道他们一定会猜到我身在伽罗,可是听到翼帝讲得如此毫不在意,莫非是他早有对策?或者——他的目的正是在此?
“国师大人?听闻伽罗的国师是迦落一族,怎么变成了寻骊?”
“没用的东西,还提他们作甚。”
他扫我一眼,继续说。
“小姐不关心两位皇子的行踪?不过也是,即使他们来了,怕也是救不了你。”
他语气中的寒意让我想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可能。
“难道——难道你想对他们不利?”
他却笑了起来,越发张狂。
“素闻小姐聪慧,怎么现在反而看不透?我要的,可不仅仅是沧月隐和沧月华这两位皇子的命而已。”
我心跳如擂鼓,拼命对自己说别被他吓倒,努力地维持清明的思绪,可是清明对我而言越来越难。心中那些纷乱线团就要找到那个关键的结,却发现事情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难道陛下还想一统三国不成?莫非以伽罗之力,足以与黎沧抗衡?还是陛下以为可以以我为质以换江山?真是笑话!”
我自然知道他的话中有话,便故意说这些以激怒他。
他却没有恼怒,反而笑得更加开怀。
“伽罗之力自然是不能与两国抗衡,若再加上绵亘三国的九宫之力,那有如何?”
我彻底苍白了脸,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后退两步,靠住了墙。
“你——竟然——九宫,九宫!”
我垂了眸,掩下心中的惊痛。
“这就是你绑我来的目的?为了胁迫九宫?”
“正是。那九宫之主既然在那时可以为了小姐现身,现在便一样可以为了小姐助我伽罗!”
我笑了。笑声中有些解脱的意思。
“不知有何好笑?”他终于有些怒意。
“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九宫之主与我早已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遑论为我而出?陛下这一步棋,实在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