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盖亚和丽萨也凑了过去,观看相片,还有那些船舰模型。
“塞亚,薇丽儿当年遇到什么事故?”
克拉姆和塞亚沉默下来,自觉失言的伊恩捂住嘴。
“普通的民用船事故,就结果不怎么‘普通’。”
“那…那犯人……”褐发少年硬着头皮问下去。
“没有犯人,小鹰,那确实是场意外,只是机长的处置不怎么恰当。”塞亚拿起那张照片,灰蓝的左眼沉淀着某种情绪。
“我们得允许他人犯错。”
停顿了一下,他低沉地道:
“当年沙门发很大的火,我就这么回答他。”
“然后你们吵了好久。”克拉姆抱怨,“我拿你们没办法,怎么劝也没用,还是薇丽儿醒来你们才停止。”
“他不理解,我们是人类。”塞亚露出微微的苦笑,“机器人不会犯错,人类会。”
人最正确的权利是犯错误的权利。
而最大的义务是改正错误的义务。
塞亚抚摩微凉的镜框:“最后是我妥协了,我也曾经这么要求一个人,沙门……那个铁皮脑袋,有些东西没法勾通。我让克拉姆处罚了那位船长,判处流放……那是星云帝国历史上,最不公正的一次刑罚。”
众人无言以对,气氛很压抑。
“好处是,散漫的帝国人知道了对待工作要用吃奶的力气,工作不是情人而是孩子。我也由此提议克拉姆废除流放刑罚,这对星云帝国的人太残酷了。”塞亚低声道。
他至今记得,当年那个船长听到判决结果的时候,脸上绝望的神色,和看着他的眼神。
“沙门陛下太固执了。”艾娜很同情那个船长,感觉就像小言里被痴情男主炮灰的可怜龙套。
而且沙门和薇丽儿是升天了,哥哥一定还背负着这个心理罪责。
克拉姆说出长久的心声:“塞亚,你和沙门一样固执。”
“闭嘴!”
四个小辈后来选择了阁楼的房间,视野非常好,哥哥大人就算有时说话不好听,给他们的总是最好的。
“克拉姆,烟没了。”
塞亚随便冲了个凉水澡,穿着T恤和长裤走出来,递出空空的烟盒。
冰凉的金属盒子,触觉光滑,每一丝棱角都被岁月磨平,只有隐藏其中的烟丝不变的辛辣苦味。
“塞亚。”克拉姆中肯地道,“艾娜说,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兄控妹妹很聪明地要教皇帮忙管制哥哥。
没烟可抽让人烦躁。塞亚拨开湿漉漉的额发任由夜风自然吹干,表情是狠劲大发的冷漠。
他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
这个人暴怒起来就会自暴自弃,那种骨子里的戾气发作出来先伤了他自己,幸好这个坏习惯只在最熟的人面前发作。克拉姆看了看趴在床头打盹的多莉雅,知道还有自己。
艾娜都不行。
她来的太晚了。
克拉姆打心底庆幸,没和这个人相遇得太晚。
“只能一根,好吗?”教皇手中多了一根雪白的卷烟,和一只打火机。
塞亚看着他,目光描摹着他的眼角眉梢,一切都柔软了起来,唇从压抑某种情绪到慢慢上扬,然后是自然的内敛和满足,嗯了一声,低头,让恋人塞上烟,点燃。
亮起的火星就像海上的小小灯塔,克拉姆站在他身旁,看着远方漆黑的大海,一如既往,是宁静而隽永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塞亚靠向他,烟草味无声下坠,找到一个驻足点。
“克拉姆,会讨厌我抽好烟吻你吗?”
“不会。”
坚硬的前行是为了到达温柔的彼岸。
梭艇的主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代表爆炸的红光四下笼罩。
「死猫,出来!」塞亚已经打开了紧急闸门。
「可是……」多莉雅急切地拨弄操纵板,试图挽救,要不是她刚才又算错一个函数——
来不及,塞亚冲过来,抱起她,险之又险地赶在飞船冒火前跳出来,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饶是如此,他也被爆炸产生的金属雨砸得狼狈不堪,浑身浴血。
「塞亚!!!」
「笨蛋……」抱着她的手,像要卡进她的骨头一样紧,死死搂抱着,满怀颤抖,「飞船什么的,根本比不上你的命!」
送别沙门后,他像被衰神附体一般,被多依尼亚帝国的猎杀骑兵狂追一路,好不容易逃脱,又落到这个废弃的工矿星。破裂的大气层、严酷的天气、没日没夜的废水雨,小型的随身防护罩无法长时间抵挡,飞船彻底报废,很快让他陷入了困境。
「塞亚,振作点!」多莉雅急得团团转,她知道这个主子体质差到什么程度,区区一个人类还成天不要命似的往宇宙闯,为了适应根本无法规律的航行作息,把遏制饮食需求的塑能片当零食吞,多莉雅不止一次奇怪他怎么还能活着。
所以稍微有点感冒发烧,引出他积存的恶习造成的损害,问题就超级大条了。
何况……他还受伤流血了。
躺在污水横流的地面上,黑发青年索性自在地翻了个身,任瓢泼大雨淋着,看着黑不见底的天空。
「八音盒……烧掉了。」
他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却酝酿着某种破碎的音符。
多莉雅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