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我第一时间的反应,我想放下手,抓起桌上的餐具,扎进那家伙的眼珠子!
可是在沙门面前不可以,这是他的朋友。
克拉姆的蓝眼睛看着我,清澈得无辜。的确是漂亮的颜色,我讽刺地想:最纯净的蓝宝石也无法与之媲美。
这家伙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和非生物,头发、皮肤的质感、肢体比例、骨骼纹路、体温细胞都有细微却绝对的差异,那张脸不是人类的基因能调配出来。
“你叫塞亚?”克拉姆问我,声音见鬼的好听,像我想象中的管风琴,震撼心扉。我不理他,把多莉雅抛到沙门怀里,保持平静说:“吃饭吧,对碳基来说食物补充的热量是大事。”
我确定我的自制力足够优秀,即使沙门认为我不搭讪的态度不太友好,也不会怀疑我对克拉姆深恶痛绝。
沙门乐呵呵地坐到椅子上,我心情好了点,人生难得一个好朋友,其他都可以靠边,我拿出一只茶叶罐头,交给泡茶能手朱诺,介绍:“诺蓝丁的卷叶茶,可怜的国家,现在已经只剩尸灰和砖头了。”
朱诺很高兴地接过,说了句机器人风格的悼词“一个种族的黄昏往往是另一个种族的黎明,我很遗憾”,泡了茶,克拉姆伸手拿起一杯喝,妈的,皮真厚。
“你叫塞亚?”他又搭话了,我不能再当耳边风,晦气!
“塞亚·依路安那。”
“我叫克拉姆。”
知道你是克拉姆,我宁愿不认识你!
他开吃了,连续抓面包叉炖鱼舀土豆泥,啊啊什么速度!
多莉雅好姑娘,神勇地护住她的牛奶和我的鸡蛋(或鸟蛋),我不悦地看着克拉姆,可恶的吃货!
“不好吃。”这厮居然还说这种话,放下咬了一口的面包,用手指沾了点多莉雅的牛奶塞嘴里,连我家乖宝贝猫也对他炸毛。
不料,克拉姆像尝到什么绝世好东西,呆住了,眼神亮闪闪地盯着我,对了……作为给多莉雅的和好福利,这盒牛奶我放了阳离子交换树脂提纯的糖精。
他喜欢甜的?
克拉姆看我。
看什么看!再卖萌我也不会给你的!我按住多莉雅的盘子。
最后我无动于衷,多莉雅却叛变了,高抬她的猫爪示意可以分享——没定力的小妮子!你的审美观是猫好不好,克拉姆又没长胡子和肉垫,不是一只公猫精!
沙门一点没发觉其中新加入了食物之争的深仇大恨,乐的看我们交流:“这个星球的粮食来源还很紧俏,我就不做无谓的消耗了。”
“沙门。”克拉姆转头看他,“这段时期农田又减产了,大家都很烦恼,我做出来的东西大家能吃,却不好吃,也有臣民跟我说让土地生产植物,免得累到我,我是觉得不累,也不想采纳他们好可怕的水肥浇灌计划,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尽力了,这种农业技术你不接受,我也不能把农药和种子变出来。我建议再增加资源量,我们试试胚胎计划70-76。克拉姆,我正想对你说,何不问问塞亚的意见,他是更了解智慧生物生态的碳基生命,是来自正宇宙有机行星的降临者后代。”
我不动声色,抓紧时间剥了两个蛋,一个半吃掉,半个给多莉雅,味道不错。
克拉姆投过来的目光,那是什么?
“塞亚,你能留下吗?”可惜他不能闭嘴,还问这种问题。
这是对陌生人,不,对仇人该说的话吗?
“不留。”我喝着口感有点涩却不难喝的植物乳,“我是旅行商人。”克拉姆的蓝眼睛还是闪着纯净的光,我怀疑他的眼球晶体有奇特的反光功能。
“那你知道种植、生产和星球制造方面的事吗?”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海水是星球表面的动力来源,知道雨水传递热量的四季成因,知道海洋生物调节气温的奥妙,知道洋流的作用,知道所有地质的构成,知道星球轨道和时差的关系,知道天体运动的规律,知道各种遗传因子的数学公式,知道不少重要的细菌微生物(亿亿亿亿……种吧,这是个大家庭),星球远比他们俩设想的复杂浩瀚,克拉姆弄出的那些尝试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真正的行星循环系统,无异于一场艰难卓绝的大工程。
我们不是万物的顶点,我们生活在这儿,一切都并非必然。
“我不是荒神安排好来这里,让民众吃饱喝足的一个过程。”我喝了口茶,说。
克拉姆皱起眉头,他讨厌荒神?
“你知道。”这家伙该死的精明。
“我没有义务为你造福人类。”我直截了当撂担子。
“不是义务,我希望你帮忙。”
“阁下,有件事我们得弄清楚,我只听一个人的,那就是我自己。”
我快速吃完饭,去农场溜达,参观设备和美丽的小河花草。克拉姆跟在后面,我低估了他的执着。
“塞亚塞亚!”他叫我。
“你为什么对区区人类的生死那么挂心?”我挖苦。
“他们帮过我。”
好理由。我讽刺地扫视他:“那我可以告诉你,再大的恩德也不值得你如此感恩戴德,用几颗星球砸过去当回报——半颗都不值,所以你可以从伟大的使命感中解脱了,尊敬的克拉姆陛下。”
“创造那样的行星很费力?”他兴高采烈,“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干吧。”我差点吐血,这家伙的脑回路绝对不同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