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没说不去,我跟主任说,我想再考虑考虑。”
“你有什么可考虑的?”
“我……”
“你知不知道,集团每年往北大的基金会里投多少钱?那么多钱,才换来人家提前一周来跟我商量。”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名额的珍贵,说明它的真材实料,难道你会不比我清楚?你没靠家里,我听人家的意思,虽然客客气气的,但也说得清楚,实际上就是宁愿不趁着机会让思行去,换来再拿一大笔捐款,也想送你去,你考虑什么?”
“我在薛教授那的项目还没结束,还有两个参加比赛的小组,投出去的论文,我……”
“初宜!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沈靖川的眼底泛着血丝,用力拍一把餐桌,猛地从椅子上起身,胸膛起伏,怒目圆睁,声色俱厉。
初宜被他养了五年,这是他第一次对她高声,几乎算是大发雷霆。
初宜又是下意识的狠狠一哆嗦。
“你谈恋爱谈得昏了头了,是不是?!老二不要脸,哄得你晕头转向!什么都不顾了!是不是?!”
沈靖川知道了?
什么时候?
他最近表现得很正常,想一想,沈兆庭也不会做出背着初宜先跟他通气的事,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我送你去他那住的一年?那时候你才多大?”
“我的亲弟弟,我的好女儿……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你知道吗?”
“叔叔,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那是哪样?你想说什么,你们两情相悦?!你才多大,你懂什么?”
是的,我们两情相悦。
初宜想,她喜欢沈兆庭。
沈兆庭也喜欢她。
沈靖川的怒意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拿手扶着额头,缓了缓好一会儿,才又脸色铁青地原地打转。
初宜承认,跟系主任谈过话以后,她的犹豫,其中确实有沈兆庭的原因。
她刚刚跟沈兆庭在一起小半年,感情到了既熟稔,但还新鲜感十足的时候,一点都不夸张地说,不管在做什么,每分钟都会想到对方好几次。
任谁面对这种情况,不会有一星半点的犹豫?
可她也肯定,这不会是影响她做出正确决定的因素。
这之前每一天的努力,每一次的成绩,到今天所有的荣誉,都是她自己付出了数不清的辛苦以后才收获的。
沈靖川的教养,沈兆庭对她的耳濡目染,让初宜比谁都明白,不辜负自己的人,才值得不被别人辜负。
可是,沈靖川的这一通忍无可忍的雷霆震怒,却也没有让她产生被误解、被错误揣测和不被理解的难过。
去爱丁堡的交换资格,这学期只有一个。
这个名额能落在她头上,确实是系主任竭力争取的结果。
可她刚刚也听懂了,联系之前主任的话里透露的意思,如果沈靖川愿意,完全可以在校方问他意见的时候,就定了沈思行。
初宜根本就没有机会知道自己也曾被选中过。
校方没那么嘱意沈思行,可也没那么排斥他。
初宜在绩点上险胜,再加上她重理论,沈思行学了商科。
北城大学已经有几年没出过学术新星了,拿大奖的当然有,可怎么看,都不够有说服力。
综合考虑下来,她才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比拼中胜出。
八成实力,一成运气,还剩下一分,是沈靖川没想过原本可以无声无息地从她手里夺走的天时地利人和。
当初初宜来投靠沈靖川,因为沈家的股权复杂,如果要把她放在沈靖川名下,要有一大片的人站出来反对,本来没那个意思,就没必要弄得那么麻烦。
所以,未成年之前,每次填表,家庭情况那一栏里,初宜都是孤儿。
刺眼的两个字,频繁出现在她的青春期。
但实际上,她是有父亲的。
沈靖川。
初宜来北城的第一天,他就说过,会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对待。
沈思行有什么,她就有什么。
初宜没有怀疑过。
可他做的,比他说的,多了太多。
那句话只说过一次,后面的日月年里,他一直都用做的。
他给了她那么多的,毫无保留的爱。
是那些赤诚的爱,让她在初来乍到遭遇了校园暴力的那一年,即使是在心智最稚嫩还陷入了暗无天光的暗恋的那几年里,都从没有放弃自己、怀疑自己,也没有自暴自弃过。
让她的心中一直保有一颗向上的大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呵护她的同时,又殷切地希望,哪天她能变成鹰,不要谁来庇护,自己翱翔在广阔的蓝天。
不回忆这些还好,只想了那么几个画面,在家里人面前一向都眼窝浅的初宜的眼泪就来势汹汹。
沈靖川的怒气也随之戛然而止。
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眼底的血丝还在,甚至手臂上的青筋都比往常明显,整个人都没从酝酿了好几天的盛怒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但他确实成了个哑火的炮仗,说话都带着结巴:“你,你还有理了?你还哭?”
初宜的情绪上头,在他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也不说话,只不停地抹着眼泪,巴掌大的脸上全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