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语懵。
“回答我。”他摇一下她的身体。
蝶语点一下头。
“蝶语,”他眼神浓重,“我找到顾海生了。”
十六、人生何处不相逢
纵是告别,也交出真心意,默默承受际遇,某月某日也许可再遇。
谁在黄金海岸,谁在烽烟彼岸,你我回望一刹,春风空渡了江南。
纵是杏雨桃花,纵是红妆一缕,那堪遍寻枝枝叶叶山山水水?
谁忍泪轻向别,谁清袖曼妙舞,只轻狂了朝朝暮暮年年岁岁。
那一天的生日,转身去洗手间。回来时,发现一个戒指放在桌子上。
海生表情自然。依旧似阳光般微笑,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
我却气愤的大哭。
我气愤他那么傻,送出了戒指却不能问嫁。我气愤他明知我心里所想的不是他却依旧守着一个戒指。我气愤自己这么好的男人却不爱他。我气愤自己那么大声的把自己的气愤说出口。
“顾海生,你怎么这么贱,明知道我不爱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仓促的在我面前笑一下。
那一笑让我忍不住眼泪。
我怎么忍心把最清亮的阳光撕开了来看。
残忍的周蝶语。你和宫发臣有什么区别?
谁能知道,我十九岁就做了宫发臣的情妇。他身边的女人何其多,直到他结婚,我还是无法离开。
谁能知道,我多么厌弃自己,手腕上的伤疤何止一条?
顾海生是谁?堂堂Z大艺术系高材生,摄影王子,阳光一样清澈灿烂的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爱上我?
这样的人,我怎么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却笑着,“蝶语,我也没办法啊,你脑门上又没贴着‘不准爱我’四个字,我一不小心爱上就爱上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亏你是艺术系的,怎么那么不长眼神啊!”
“周蝶语,你有多么美好,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叹息。把我搂在怀里,“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不会逼迫你,不会催促你,只会安心等着你。这次出任务会去远一些,会拍出更好的作品。我要晚一些回来,晚一些回来,那时候,你是不是能给我答案?”
他的晚一些回来。却是再也没有回来。
两年了。我是否能给出答案,他却再也无法听到。
我是该被万人践踏的。我毁了这世间一个天才般的精灵。
所以要放逐自己。所以要残酷的对待自己。像畜生一样活着。我本来也不配活。然而却更加不配死。
海生死了,我怎么有脸去见他?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所谓爱情并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是一份执拗贪婪的激情。也许不容易被遗忘,却最没有营养。
不过,我已经没有那么偏执,也许吧,事事都可变成回忆。
无论伤痛,或是快乐,都是人生一道风景。
当我真正明白了这些以后,我的脚步似乎慢下来了,慢到似乎可以看见时间的脚步:人生的所有新鲜我都乐于去尝试,但是不再贪婪那结果。
云淡风轻的一份心情,却是刀山火海后的考验。
那时候,我才知道,周蝶语真的长大了。
濯玚从十岁便不再成长。
也许我是从遇到宫发臣便不再长大。
海生,你说爱是没有原因不计后果,你说爱是春暖人间花开满园,你说爱是自然现象生命需要。
也许仅仅因为你对我太过执着,我就胆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现在我知道了,若是除去执拗,我也是爱你的。
我承认,我是爱你的。
只是为什么一定要用死亡来为我上这一堂爱的教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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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海生罹难也曾经是业界的一个头条。
只是那时候的濯玚,并不屑于把任何一个名字放在心上。
若不是爱上周蝶语,他又怎么会要闵浩忠不惜代价的去寻找一个死了、消失了的人。
他并不是伟大。只是觉得,如果一直找不到顾海生,周蝶语这一生便注定要寻遍大江南北了。
她背着摄像机,只说要踏上所有海生走过的地方。
若她一直漂泊,他怎能得到她?
当初警方出动搜查队,三天三夜也没找到。只好放弃。宣告失踪。然后宣告死亡。
闵浩忠却是用了半年时间。
他说,濯玚,要抢夺一颗被占领的心,只能先找到它旧时的主人了。
濯玚以为只有一个宫发臣。却原来还有一个顾海生。
当闵浩忠告诉他,顾海生已经找到时,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希望顾海生活着还是死去。
顾海生死了。
濯玚知道,这正是他内心希望的结果。然后听见自己骂自己的声音。淡淡的,从心里发出的一种弥漫的空洞和沉重的轻松。
闵浩忠看着他,眼神有点悲悯,“知道么,濯玚,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顽强得多。”
这是濯玚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力量,是那样不动声色,那样残酷强大。
他忽然醒悟,原来顾海生死了,远比他活着回来还可怕。因为活着的人可以随时离开,而死了的人却要一辈子都呆在某个人心里。不会再出来了。
顾海生罹难的地方并不在他出任务的喀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