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天上掉狗屎,也应该理论一番,已经这么有钱了,竟然吃路边摊不付钱,竟然还要求赔偿?
蝶语快速走上去,才走了十步不到,一袋生的墨鱼丸子横空而来,然后在她梳成微卷的美丽头发上散落,像塑胶球一样弹到地上,蹦蹦跳跳往马路中间滚。蝶语刚想开口,就听见砰一声,那个盛满煮好的墨鱼丸子的锅被男孩拎起来摔到了地上。
他瞬间像个疯子一样,把旁边的桌椅搬起来砸了,把撑起来遮阳的大伞拔掉扔在地上。最后把桌子掀了。
摊主是个中年阿姨,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大哭了起来,“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哭的满脸泥水,看着觉得可怜。
蝶语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藏路上,路费突然丢失,连卡也不见了,就临时在当地打了一个月的工。就在这种小路边摊做过帮手。她知道生存的难处。
围着一些人在观看,但是根本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句话。就连警察也仅仅试图去扶起那个哭的痉挛的摊主。
蝶语看着那个男孩,全身上下都是暴力跟野蛮的痕迹。好像来自一个未开化的种族。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也一点不懂得愧疚。这种人怎么会有理可讲呢。
蝶语终究没有走上去。
假如你真的踩到狗屎,那你也只能自认倒霉,因为你不能去跟狗狗争辩。
闵律师始终站在旁边,没有打算采取任何措施。只是抬起手,揉了揉眉角。他好像只是在等待他年轻的主人发泄完怒火。
蝶语看了看那个少年,恰巧他也回过头来。仿佛回到落水之前的那一秒,她忽然看清了他透明的愤怒。
不管怎样,此非善类。
蝶语掏出纸巾在头发上胡乱擦擦,转身回去了咖啡厅,直奔洗手间。
一个女人不能允许自己蓬头垢面的走在大街上。
这是海生常常跟她说的。
对着镜子,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眼角冒出了一条鱼尾纹。
三、售书会
我想我的世界是一片混沌。我不知道是世界错了,还是我错了。如果这个世界错了,为什么我还要留在这里。如果仅仅是我错了,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这里。我害怕人类的眼神,并且对这种眼神感觉到愤怒。且无能为力。我想这大概和铁笼子里的狮子有些类似吧:并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只依稀记得遥远本性。与人类并不相知,却不得不生活在他们无所不在的眼神中,并且没有力量逃脱。
律师说,这是法则。律师说少爷你应该庆幸,你生而富有。这样你的不幸就已经减少了几百万倍。
他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而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多么想要离开这里。我应该像个傻子一样生活,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傻子,虽然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傻。
是全世界的人错了,还是仅仅只有我一个人错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连我的母亲也无法明白她究竟生下了一个什么怪物。
我想我无法祸乱这世界。我只能祸乱我自己。
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这些疯言疯语。
这样活着,真的很奇怪。
律师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就按照你想要的方式活着吧,反正你有足够的钱。
不要继续想下去,我对自己说,知道么,你的心智只停留在十岁,你是一头年幼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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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律师离开他的房间,并且轻轻带上了门。
濯玚躺在床上,看着白床单,还有白色的天花板。他的房间也主要以白色为主。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就像躺在一个白盒子里,类似骨灰盒那样的东西,只不过它是白色的。
“怎么样?”他听见妈妈的声音。那声音很特别,有点急切,也有点漫不经心。当然,这个声音对他来说也并没有任何意义。
“没什么事。他很健康。”
女人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放心还是因为失望。
“那么我告辞了。”男人的脚步声很轻,像一个律师那样轻。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律师,所以他的脚步声也具有律师一样的特质。
听到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声。他轻轻闭上了眼睛。知道妈妈进来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睫毛有些颤动,于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他在等待。并且希望她能够快点结束。
可是这一次她竟然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站了一会,便走了出去。
濯玚爬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然后瞪着天花板。他的脑袋里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
他翻开手机。电话簿里除了闵律师,没有任何人。他们之间也很少用手机通话。除非他有什么需要或是有任何紧急状况。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同学。他不需要友谊,当然也不需要知识。他的心智无法再增长,他永远停留在小学四年级。可是他的身体已经长大了。他已经知道一些关于男人的事情,当然也是从闵律师那里的健康知识课上获知。
他说,濯玚你必须了解你的身体,不至于对来自它内部的躁动恐慌。
他想他永远也不会躁动,他只会愤怒。
因为他现在就很愤怒。
于是他悄悄起床,并且偷偷的溜了出去。
他总是很容易就能躲过防盗系统,对于这一类事情,他一向擅长,好像天生就知道怎样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