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的功夫,流沙将自己下午还没完工的作品从背包里拿出来。
速写纸上的那张席宴清的素描有了大致的轮廓,但是表情还不分明。
边疆回身看了下,一眼便看到流沙笔下那个渐渐丰满的人脸。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僵硬了一分。
流沙感应到他的视线,回视他,向他解释:“我爸爸。”
边疆觉得牙疼:“我认识。”
“你也是我爸爸的朋友?”流沙问。
边疆:“……”
他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只能干笑。
相处了一段时间,流沙对边疆的排斥轻了很多。
边疆每每再看过去,流沙发觉就会抬头回应,然后一双大眼睛弯成一条桥,在他眼前笑成灿烂的日光。
她笑的模样,跟当年他从岩壁上被霍之汶拽下来俘虏之后,在霍之汶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他二十二岁。
他不知道此后十年,他都没有从那个笑里走出来的打算。
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原谅。
从前他原谅了她突然的不告而别,退役远走。
现在也可以原谅她的欺骗。
他不需要她心心念念为他,不需要她完美毫无缺陷。
在他之前,她得开心地活在他的眼前。
****
等霍之汶和他们会合,边疆驱车前往一家私人菜馆。
菜单上的名字都很长。
边疆知道霍之汶的口味,只问了流沙是否有什么忌讳,然后将菜点好,没有推给霍之汶去做选择。
流沙在,他选的菜口味都相对清淡。
珍珠蒜蓉微煎白菜。
蜜糖配白醋焗野猪背脊嫩肉。
陈年俄罗斯酸汤煮深海鳕鱼。
神户小牛肉配珍珠甜米饭。
木炭火焦烤微煎法国小填鸭。
……
他在席上为流沙布菜,体贴的服务,霍之汶看在眼里,三个人整餐饭下来话都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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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之汶的食量这几年因为应酬增多在逐渐减少。
有没有坦诚的事情横亘在彼此之间,这顿饭更吃得她有些累。
流沙当前,有些话没办法说。
一直到边疆去结账,结果无功而返,他才笑出来问她:“说好我请你,什么时候买的单?”
霍之汶理了下流沙的外套,没有遮掩:“刚刚你去洗手间的时候。”
“你还真是——”边疆思索了下词汇库,最后换了一种说法,“让我有种磅了款爷的感觉”。
霍之汶不躲不藏,笑着说:“这称呼也不错。上次没有问你,退役后回来在做什么?”
边疆张了张嘴:“和我爸相看两相厌,弄了块儿地,开始养花种菜。”
他提起边城,霍之汶刚舒缓的神色又有些紧。
“搞生态种植?”霍之汶不太能想象边疆进入那个行业,“之前听说陆家老大陆屿江在做这个。你喜欢?”
边疆笑:“喜欢。种几亩地,盖个自己喜欢的样式的房,看着满山的鸡鸭鱼,有种占山为王只欠招压寨夫人的感觉。”
他说得连流沙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霍之汶习惯了他说话的风格:“那你房子盖得大一点,最好能装下三宫六院。”
“你喜欢,就好好做。”
“能当个好兵,肯定也能做好别的。有需要用到的资源,随时找我。”
她这几句话,边疆莫名听出了愧疚的味道。
这女人,还真是让人……心软。
“我真有用得到的东西,就怕你不舍得给。”边疆正儿八经地接了她这一句,而后又笑笑翻篇,“到时候再说,现在还不需要。一穷二白都能搞,何况我有很多私房钱。”
他话落还冲她们母女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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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时候,霍之汶抱着流沙。
边疆想接过,看她做得轻松熟练,又没有插手。
还没下楼,忽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们下意识地寻声看过去。
只见廊道尽头出现一男一女纠缠的身影。
男人冷漠地甩,女人热切地缠。
这两个人的轮廓都有些熟悉。
看过数眼之后,霍之汶下意识地伸出手遮住流沙的眼睛。
边疆最先认出来的,是其中的女人。
怎么会认不出,那是边城窝了数年的女人——杜合欢。
前些天被边城拿玻璃被砸过的额角还有些疼。
认出那个女人的那刻,边疆的脸上只剩难堪。
而霍之汶最先认出的,是此前告诉她,曾经被前任踹过的晏阳初。
他说前任另寻富贵,有悖道德插足别人家庭,这个前任——就是杜合欢?
这世界,真是小。
*****
席宴清离开幼儿园之后,往truth走。
truth的事务近几日他虽然放手,但是家里太过空旷,夜里他开始留宿truth的办公室,清晨再离开。
今日无雨,天色有些昏暗。
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眼前的景物一度有些恍惚。
最近几日一直看得清清楚楚,让他忘了脑中的淤血还未散尽,视力还有反复的可能。
他即刻靠边停下车,锁死车门。
不去冒险继续行驶。
现在的他无比惜命,不会愿意自己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