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床尾,伸手将被子给她扯好,然后再坐到床头。
她睡得很沉,听说今日凌府请宴了,估计是累了吧。
他来之前憋着一股火气,见着她居然就全消散了,散得连他都觉得惊讶。
“挽挽……”沈沧钰看她好一会,俯身在她耳垂轻咬,缱绻地唤她。
小姑娘哼哼两声,却没有睁眼,沈沧钰低低笑一声,伸手去捧她的脸。
他指尖就摸到了湿湿的泪意。
他动作一顿,随后又往她眼角摸去,潮潮地,她枕着的几缕头发亦带着湿意。
沈沧钰唇边的笑霎时隐去,目光沉沉盯着她的睡颜。
她哭过……为什么哭。
在他印象中,她也就只在他面前哭过两次,还是重生后。
“挽挽…”他轻轻摇她,小姑娘终于睁开了眼。
在她睁眼那刻,动作亦出奇的快摸了枕下匕首。
沈沧钰头疼她的警惕反应,伸手轻轻捏住她细腕:“是我。”
……沈沧钰。
挽夏在完全清醒后,静默片刻,旋即伸了腿朝他踹去。
她不似往常,沈沧钰一怔,退了开来。小姑娘却是利落跳下地,跑到墙边直接摘了弓。
黑暗中,闪着银光的箭头异常刺目。
面对冷箭,沈沧钰一颗心沉了又沉,神色冷然:“你这是做什么。”
“是我要问璟亲王您要做什么。”
璟亲王?!
小姑娘生硬的称呼使他冷笑一声,“你这是究竟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请您离开,往后也不要再这般闯我的闺房。”
沈沧钰一阵沉默,突然抬了步子往前,挽夏手轻抖,死死抿着唇盯着他。他越靠近,身上那种冷意,那股凌厉的气势越发明显,那么摄人。
“站住!”挽夏见他只离她三步,低低斥道。
沈沧钰充耳不闻,只危险地盯着她看,步步逼近。
挽夏手抖得越发厉害,弓玄都快勾不住了,她忙定了定神,再度拉满弓。
“不错,能拉满玄了。”沈沧钰已走到她跟前,尖利的箭头就那么抵在他喉咙。
他说话时产生的震动,从羽箭传到了挽夏指间,她手突然就失去了力气般,满月的弓像泄气的皮球,霎时没了威胁。
她颓败的靠着墙滑落,怔怔看着地上的影子。
沈沧钰伸手揩去喉间那星点血迹,蹲下身,凝视着她:“别扭也闹过了,该告诉我原因了吗?”
挽夏不想说话,只垂头不看他。
他深吸口气,压下那不断撩起怒火的猜测,伸了手抬起她下巴。
“原因。”
他的指尖很凉,挽夏打了个激灵,终于与他直视:“你想要什么原因,你很明白不是吗?”
“我要听你说。”他声音听着很平静,她听得却只想发抖。
说吧,总是要说的,说清楚就好了。
挽夏绝望想着,又垂了眸,长长的睫毛轻颤,将她眼中那些酸楚遮盖。
“不过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有什么原因。”她声音轻飘飘的,虚弱无力。
沈沧钰眼中光芒锐利,直盯着她的脸看,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
说得多轻巧,桥归桥,路归路,他们间这些日子才修补好的感情,就被她那么轻描淡写摘掉了。
他不满地用指尖轻轻去摩挲着她的唇,声音也很轻,有着压抑到极致的冷静:“难道不是因为凌景麒?他撞破了我们的事,你就又成缩头乌龟了,你告诉我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是又怎么样?!
挽夏闭了眼,心头揪着疼。
经历过家破人亡,她害怕,她恐惧。她的任性妄为,很可能将凌家再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境地。她知道的,只要她爹爹清楚了她的心意,他还是会像前世一样,义无反顾地只想她幸福。就像她大哥说他没有生气一样。
她的亲人都只希望她好,过得开心。
可她真的不能再自私了。
凌家不能再重蹈覆辙,她亦受不了再有一次那样的打击。
小姑娘不语,身子不停地发抖,沈沧钰心头升起了悲凉。
他努力了那么多,竟是比不过一个凌景麒带给她的冲击,是他太自负了。
也是他太自以为是。
她前世误会凌昊身亡的原因,再喜欢着他都给了他一刀,有过那样经历的她,心头的结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解开。
“我明白了。”沈沧钰突然松了手。
他逼那么紧也没有用,而且此时他亦不敢太靠近凌府。
北平如今还未能全拢在他掌中,稍有不慎,这些日子的努力就会化为泡影,凌家好不容易争取喘息的机会也就没有了。所以这两个月来,他都不敢轻易见她,就是凌景烨寻伍萧治病,也是在探子的监视下。
就先这样吧。
彼此都先冷静些也好。
沈沧钰站起来,那个气质清冷矜贵的璟亲王又回来了,云淡风轻,遗世独立。
他就那么离开了,很安静,很平静。
挽夏缩成一团坐在墙角,她知道他生气了。
他该生气的,她明明说过要相信他的,他该生气的……
她无声喃喃着,将头深深埋在双膝间,心中的悲意似浪潮,一波一波涌起,将她淹没。她以为她会哭,却一滴泪都没有,双眼干涩得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