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纱帘轻响,太医擦着额角的汗走了出来。
苏浔的唇角忽然动了动。
裴怀泠替她问道:“怎么样?”
“回皇上, 回娘娘, 刀伤擦着她的心脉穿过去,微臣已经为她止住了血,这婢女命大, 只要好好将养定然无碍。”
苏浔的身形终于晃了晃。
玉心没死,还好,玉心没有因她而死。
她差点欠她一条命。
心里的弦终于绷断了,苏浔眼前一白,失去了意识。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烛火在绉纱灯笼中跳跃,苏浔在榻上翻了个身,看向憧憧的灯影。
“娘娘,您醒了?”一直侍候在她一旁的小婢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娘娘饿不饿,膳房还为您留着膳,奴婢给您端过来吧。”
苏浔伸出手,小婢女极有眼力见,飞快地搀过她的手将她从榻上扶起来。
苏浔依靠在软枕上,望她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小宛。”
苏浔淡淡地应了声。身上已经换上雪白色的寝衣,她抬手摸了摸脖颈,上面一层薄薄的纱布盖住了她的刀伤,她怔了怔,又问道:“你帮我换洗的?”
小宛急忙摇头:“回娘娘,不是奴婢,是皇上亲自给您沐浴更衣的。”
苏浔垂下眸子。
正在这时,寝殿的门被推开。
裴怀泠也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迈了进来。
小宛便低着头,退到了角落里。
“醒了?”裴怀泠坐到她身旁,攥起她的手。
她的手还是冰冷的,即便现在时节已经入夏。他将她的手捂在掌心,指腹轻轻搓着她的手背,试图给她捂暖。
苏浔便任他握着。
若是以前,她早已经把手抽出来。
裴怀泠目光沉了沉。
“我已下旨将内教坊司从宫中废除,如今里面的人已经散去,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苏浔侧首望着虚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至于那个活着的舞姬,已经被关押起来了,生死由你处置。”
苏浔依旧了无生气般,一句话没有说。
裴怀泠眼中的郁色深了深,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若是你不想处置,我替你杀了便可。”
苏浔闭上了眼睛,像是疲惫不堪般,她抽出手腕,在他的面前躺了下去,薄衾松散搭在身上,只留给他一个纤瘦的背影。
掌心空了下来,裴怀泠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慢慢放下去。
他从榻上起身,脚步刚抬起,身后传来苏浔有些沙哑的声音。
“放了她吧。”
裴怀泠的脚步顿住,“为什么?”
“我已经杀过人了。”苏浔面容隐在灯影的暗处,“裴怀泠,我杀人了。”
她的声音轻而颤,仿佛在隐忍着压抑着。
“苏浔,”裴怀泠回头,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就算放在从前,你也不过是正当防卫,你没有错。”
“我知道,可是……我杀人了。”
裴怀泠瞳孔一颤,只觉得心口抽疼。
苏浔闭着眼睛,长睫在阴影深处颤着,她又看到了凝烟狰狞可怖的脸,还有那漫天漫地的鲜血。
裴怀泠折回她身旁,弯下腰,抱住她冰冷的身体,低声道:“是我没有护好你,以后不会了。”
苏浔摇了摇头。
她喃喃着:“你看,我在这里,不仅不平安,也没了快乐。”
裴怀泠抱着她的手臂僵住,“你想如何。”
“裴怀泠,让我离开这里吧。”
“不可能。”
他猛然收回手臂,目光在阴暗处扭曲而阴鸷,他立在她的榻前,又重复一遍:“不可能。”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寝殿的门开了又阖上,房间陡然寂静下来。苏浔蜷缩着身子,一滴泪珠顺着长睫,无声地跌进了枕上。
……
一连几日,裴怀泠再也没有去过无央殿。
李温捧着托盘,里面整齐叠着华贵的凤袍,对裴怀泠说道:“皇上,三天后就是立后大典了,娘娘的凤袍已经制好了。”
裴怀泠握着奏折的手一顿,望向托盘。
他双眸微眯,问道:“这几日,她可好?”
李温便道:“回皇上,无央殿那边的人说,娘娘还是守在那名受伤的婢女跟前,茶饭不思。”
裴怀泠将手中的奏折丢在了一边。
长眉蹙起,他揉着眉心,眸中的郁色乌沉沉地散下来。
“去无央殿。”
……
苏浔正守在玉心的床前。
玉心昨晚上才苏醒过来,人还苍白着,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当听闻苏浔衣不解带地守在自己床前亲手照料着,她的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娘娘,您这是要折煞奴婢,您瞧瞧,才几日,您竟然瘦成这个样子了。”
苏浔只是微微笑着。
她握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道:“是我应该的,我才该谢你,若不是你,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哪里……”玉心擦着眼泪,“奴婢才是应该的。”
主仆情深,两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半晌话,情绪才平复下来。
这时,小宛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说道:“娘娘,您的午膳已经在外间备好了,玉心姐姐这里让奴婢照顾,您去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