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灵伸出手,棉签上的药膏轻轻点在他背上,她眉心仍拧着,心中纷繁杂乱的情绪难以疏解。
她确信,这就是心疼。
或者说,百感交集之中总有一感是心疼。
初灵意念微动,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不怎么合适宜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代替他受这一遭。
初灵逼迫自己直视他的伤口,这一刻她能感知到自己心脏跳动得厉害,那种心悸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她的呼吸声都比方才急促了些。
江云暮背对着她,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抬手就要去拽他搭在那里的黑色衬衫,“你不要勉强自己。”
初灵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我可以,我不觉得勉强,江云暮,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他强调似的,又跟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初灵慢慢调整着呼吸。
她也清楚是不是他这句话给了她力量,就这样调整着,规律地吸气呼气,再次睁眼看到他背上那片模糊混杂的血迹后,她心悸的感觉明显消散了些。
初灵帮他涂着药,动作很轻,不放过一丝一毫。
一支药膏用完,她又开了另一支。
“你这几天先不要洗澡了,伤口不能沾水。”
“你跟我回去么?”
“这几天恐怕不行。”
“好。”江云暮应声。
初灵动作没停,嘴上却道,“这几天我要跟着爸妈去拜访一下长辈们,你就别算我违约了吧。”
江云暮目光落在方向盘的某一点上,喉间忽地溢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轻笑,“谁说要算你违约了。”
“我就是担心……”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多虑了。”
初灵看着他涂了满满一层药膏的背部,出声道:“……江云暮。”
“嗯?”
停顿了片刻,初灵终究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你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为什么不躲呢?
就是单纯的因为他不想娶别人,所以才挨了这顿打的么。
江云暮面无表情,“我父亲。”
“他为什么要这样,就算是你不想与别人结婚,也用不着下这么重的手吧,”初灵突然想到姐姐的那句“江家没好人”,她心绪百转千回,脑回路似是也跟旁人有所不同,“难道你不是他亲生的?”
闻言,江云暮反倒是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
他也真是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没做任何处理就回来了。
待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之后,初灵告诉他可以转过来了。
江云暮直起身,正伸手拿衣服的时候,却听到她说——
“以后不要这样了,我看到你受伤,心里不舒服。”
江云暮动作微顿,对上她视线,毫不在意似的轻轻笑了下,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吊儿郎当的痞意,哑着嗓,“你心疼我啊?”
初灵瞪他一眼,感知到自己心尖儿都颤了颤,别开眼不去看他,沉声回:“……明知故问。”
“你不说,我便是不知道的。”
“这样啊,”初灵撇撇唇,轻咳一声道,“我就是心疼你,所以以后你别再这么傻了。”
话一出口,她双颊却红了大半。
原来这么直白地跟他讲出来自己的心思都会脸红,初灵皱着眉,暗暗骂自己不争气。
江云暮扯住黑色衬衫往身上套,“我尽量。”
初灵摇摇头,“等会儿再穿,药膏还没渗入肌理。”
他颔首应声,“好。”
初灵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前后不过一瞬,她忽然又意识到,他刚才的话似乎与薄御之前说的如出一辙。
“就只是尽量?”她反问。
他望着她,清泠泠的视线对上她黑白分明的杏眼,说出口的话直白得过分,“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意外,我不能跟你保证意外一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免得你心疼。”
事实上,江云暮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不想再瞧见她拧着眉,默默难过的样子了。
相较于此,他更喜欢看她笑。
初灵望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阖了阖。
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现在说的话,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告白?
她似乎太自作多情了点。
初灵最终点了点头,淡淡出声,“你说到就要做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初灵思考了下,“好像……”
有还是没有?
她突然有点疑惑。
江云暮:“但这次我不后悔。”
初灵看向他,“怎么?”
“一顿鞭子换婚姻自由,挺值的。”他说。
Anastasia与他碰面之后的第二天,就去找了他的父亲谈了取消婚约的事。
他们二人一起去的。
再之后,他们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他的愿望实现。
再之后迎来的就是父亲的鞭笞。
他不后悔。
只是,在过去的某一瞬间,他有些心疼他的母亲;但他这种怜悯与心疼,根本停留不了多久。
比起薄御,他似乎更像是个怪物。
初灵微微怔了下。
他好像极为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