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弥不免有些失落,虽然她在北京待的时间不长,但那些书店在某种意义上是她学生时代的坐标,也是她自救的浮木。
那年冬天匆匆忙忙回北京后,她有三个多月一直窝在这里,在书店旁边的奶茶店站着打一整天工,在书店里大量地吞食情节刺激的悬疑小说。大多数时候并不充实,但足够忙碌,忙碌得让她无暇思考。她用这样的方式独自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
现在看着已经大变模样的街道,陆弥一时有些迷茫。就像离家很久的人再次回来,兴高采烈地想去老朋友家喝酒,却发现大家都不在了。
对于这座城市,她已经很陌生了。
“跟我走吧。”陆弥拿出手机搜索北京的独立书店,祁行止忽然说。
“嗯?”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书店,应该有你喜欢的书,而且能打折,”祁行止神秘地说,“不过有点远,去不去?”
这种好地方,当然要去。陆弥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祁行止今天没有骑车,这让本就漫长的路途显得更长了。公交车晃晃悠悠,北京城从西开到东,晃过了一大半。
她们在一所中学侧门下了车,正是中午下课的时候,统一穿着红白校服的学生们从门口涌出,原本寂静的街道瞬间热闹起来。
陆弥一眼就看见街对面一家小小的店面,名牌也小小一块,墨绿色的,粉笔字体写着店名——“三一书店”。
“是那家?”陆弥手一指,问道。
祁行止说:“嗯。”
这会儿他才告诉她:“是老肖和林晚来开的。”
陆弥惊了:“他俩?开了个书店?”
祁行止点点头,笑说:“所以可以打折。”
陆弥的思绪在“他俩真有钱”和“他俩感情真好”之间反复横跳,最终打算表现得见过世面一点,淡淡地问:“为什么叫三一书店?是《道德经》里的……?”
祁行止笑了声,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陆弥拧眉追问:“那是为什么?”
祁行止说:“他俩打游戏,一个第一,一个第三。一三不太好听,就叫三一了。”
陆弥:“……”
啊,这久违的无语感。
“淡定淡定学霸脑子都有病”。她很久没这么提醒自己了。
陆弥问:“哪儿的第一?区服?”
“不是。”祁行止忽然面露难色,顿了一下,吐出一长串限定词,“清华两年前校庆当晚,紫荆操场东北角二十余人小战队里的第一。”
“……”陆弥居然已经不觉得惊讶了,无比淡定地又问:“谁第一?”
“林晚来。”祁行止回忆着这事,仍然觉得好笑,主动补充道,“不过肖晋说他是故意让着林晚来的。”
“嘁,鬼信。”陆弥不屑地摇摇头,“让着她他怎么才第三?不该得第二?”
“咳……”祁行止忽然咳了声,顿了下,“因为第二是我。”
“……”陆弥彻底无语了。
祁行止忽然害羞起来,沉痛道:“…是个意外。我当时不知道他俩决定靠比赛名次决定书店的名字。”
陆弥:“……”
陆弥盯着马路对面那家书店,小小的墨绿色的店面,忽然看出了一些“遗世独立”的意思。
这当然是好听的说法。说的更直白点——
神经病。
她幽幽地说:“我们能换家店么?”
祁行止:“…为什么?”
“我觉得不适合我。我们八字不合。”
“……”
穿过马路推门而入,书店里的装潢和陆弥想象的不太一样。走进来以前,她一直觉得这会是个充满精英气质、装修简约精致、处处显示着“花了钱的”的精品书店。
进来一看,与其说是个书店,这里倒更像个阅览室。书架就是最普通的胡桃木书架,整整齐齐地排列,进门左手边另僻了一块空间,是自习室的模样。
像个公共图书馆。
祁行止又邪门地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轻声解释道:“他俩前期租店面和找书花了太多钱,后来装修就没钱了。”
陆弥:“…哦。”
好真实的理由。
收银台建得有些高,只看见一个女生的脑袋,伏案在做些什么。陆弥猜那就是林晚来。左边自习室里,肖晋独自坐着,对着一台电脑表情严肃,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店。
“估计是在写代码,不用和他打招呼了。”祁行止轻声说。
陆弥点点头。
那边林晚来听见动静抬头,也没说话,淡淡地冲他们点了个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祁行止指了指最右边那列书架,“那边都是英文原版书。”
陆弥跟着走过去。
离收银台远了,陆弥小声感叹了一句:“她好高冷。”
祁行止扬了扬眉,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她又说——
“我喜欢。”
她的声音轻轻的,语气也很随意。但莫名其妙的,祁行止觉得脸上发烫。还好他走在前面,她不会看到。
整列书架看下来,陆弥就完全理解了林晚来和肖晋为什么会没钱花在装修上。大几百的英文原版书放在中学小书店里卖,根本就是没打算回本。
陆弥没好意思问到底能打多少折,咬咬牙挑了十本原版名著。挑完之后厚厚一摞抱在怀里,她生出一种莫名踏实和骄傲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