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天科室名词后小字的𝓜𝒜𝓛𝓘解释,陆弥仍没看出个名堂来。
身后医护、病患、家属都急匆匆地经过,要么抱着文件、要么揣着病历,或者拎着饭菜水果,每个人看起来都忙碌,甚至狼狈。
只有陆弥,简练妥帖的一袭黑色大衣,两手抱臂站在医院大厅里,悠闲得体,格格不入。
她忽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作为一个来探病的人,这似乎不太合适。
于是她又往外走,一出医院大门,对面一条街的小店里,花篮、果篮、盒饭、乃至花圈寿衣,一应俱全。
陆弥穿过马路,走进最近的那家小店。
橙子、苹果、香蕉、火龙果,最常见的几样水果堆在一起,包个花篮,便可以大摇大摆地在价格后面多加一个零。
尽管知道这些水果的质量都不会好到哪里去,陆弥还是自欺欺人地挑了外表看起来最漂亮的那个,暗自祈祷贴在苹果上的那个标签下面不会有一个虫眼。
扫码付款后,她才猛然想起来,那个护士说林立巧得的是胃癌。胃癌,会不会不能吃水果?
她拧眉思忖了一下。
水果店老板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店面本就狭小,他嫌她杵在中间占了位置。
陆弥皱眉问道:“胃癌,能吃水果吗?”
老板脸色骤然变了,不回答她的问题,凶巴巴道:“卖出去了不退的!”
“……”陆弥转身走了。
拎着果篮再次走进医院,陆弥才觉得自在了一些。她拦住一个护士问胃癌病人住在哪一层,循着她的指示去乘坐电梯。
与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嘈杂不同,住院楼层里静悄悄的,走廊也空荡,就像没有人一样。
陆弥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走到护士台问:“您好,请问林立巧女士住在哪个病房?”
正是晚饭时间,只有三个护士在值班。
被她询问的那个护士很瘦,个子也小小的,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年纪还不一定比她大。
陆弥微微笑了一下,等待着回答。
那护士一抬头,目光里却尽是不满乃至厌恶,开口很冲,冷冷问道:“你是陆弥?”
这声音陆弥无比熟悉,就是下午和她打电话的那个人,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护士。
陆弥愣了一下,点头道:“…我是。”
“来的倒是快,”护士冷冷地哼了声,一边把手里的文件夹合上丢进抽屉里,一边骂道,“我还以为这家的人都死了呢。”
“……”
陆弥后背一凉,心道这护士这么讲话不知得碰到多少医闹。
但她居然不怎么生气,心里平静无波的,只是敛了笑意,跟在那护士身后往病房里走。
从护士站出来右拐,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间病房。
护士径直推开房门,声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亲切地对着病房里的人道:“林老师,您女儿来看您啦。”
这语气反转太大,听得陆弥愣了一下。
然后她才将目光右移,先是看见两张空空的病床,然后才是靠窗的那一张,一个面色蜡黄、身形枯瘦的老妇半卧在床上。
从陆弥出现在门口起,她的视线便牢牢地钉在她身上。
陆弥花了足足两分钟才确认,这个人是林立巧。
护士揪了一下她的小臂,把她推到林立巧病床边。然后又笑着哄了句:“林老师,你们母女俩聊哦,我先去忙啦。”
林立巧笑起来,脸上沟壑纵横,皱纹堆在一处,看起来几乎有点恐怖。她开口声音很小,而且沙哑,让人立刻联想到一条血淋淋的声带。
“你忙,你忙……谢谢哦。”
护士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陆弥在林立巧床尾站了会儿,见她一直欲言又止,眼眶通红,也不说什么,默默地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拿出一个苹果,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不太会用小刀削苹果,只能用那种专门的削皮刀。
刚划了第一下,苹果露出微黄的果肉,并不饱满,看起来很不新鲜。她才想起来问:“你能不能吃苹果?”
林立巧摇头,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吃不动了。”
陆弥动作滞了一秒,把苹果放回果篮之前,她揭开标签看了一眼。
果然,一个巨大的虫眼。
陆弥不耐烦地“啧”了声,把苹果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
林立巧似乎有些被她的动作吓到,一双苍老的眼睛不安地观察着,不敢开口说话。
陆弥却神情自然,收回目光看向她,淡淡地问了句:“什么时候病的?”
林立巧嗫嚅道:“有几年了……”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陆弥打断她,继续问第二个问题:“有钱治么?”
林立巧愣了一下,声音更小了:“…有。”
“哪来的钱?”陆弥紧接着问。
她所了解的林立巧,是绝不会给自己留钱的。要么是用在了学生身上,要么就是被她那个吸血鬼的弟弟拿了个干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林立巧说:“我有医保,学生还在网上给我弄了个捐款,有很多好心人……”
“哪个学生?”陆弥又打断她。
林立巧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傅蓉蓉,比你小一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