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那场蛊祸的余潮终归卷来,顾景同在即位第一年的深秋罹患恶疾,自此无力临朝。
顾宴容摄政监国,设法为他续命,这位年轻的新君却不可抵挡地日复一日病重下去。
永镇三年的春日,顾景同忽而下旨遍邀阑阳城名门贵女,举办了一场堪称盛大的赏花宴。
他已经久不问朝政,自诏令永安王摄政监国后便再未有谕,此番动作着实令人费解。
唯有镇国公府接到这位君主御笔亲题的密信——“临华殿朕弟选亲。黄雀衔环,魏妾结草,当记幽庭活命之恩。望谢卿如约。”
连同赏花宴的圣帖。
当年自幽庭中接出谢青绾时,所见宫人甚多,顾景同会知晓这件事,并不稀奇。
只是他单刀直入说破了这场赏花宴的深意,密信中直点谢青绾,于情于理,谢家都没有回绝的理由。
谢安道接过这封密信,当即便欲进宫面圣,又被传旨的内侍拦下:“还请公爷留步。”
“陛下还有一言,”他仿佛早有预料,恭敬作了揖,方才接续道,“而今要择选的,到底是亲王正妃,日后摄政王府的当家主母,陛下再如何安排,也总要王爷首肯才是。”
这位冷血铁腕的杀胚不点头,这场赏花宴再如何盛大,便都只是摆设而已。
谢安道斟酌再三,接过了那封银龙洒金的圣帖。
阑阳城初春光色明媚。
顾宴容自临华殿满园花色间从容穿身,未作片刻停留,阶下施礼时,目光却莫名掠过席间那抹淡青色的纤影。
那目光一瞬即收,他冷淡颔首问了声陛下。
幽庭里经年累月的蛊毒颠倒虚实,幻境丛生。
他忘却许多事,彼时只高居上座,极淡地挪开了目光。
此后直至临山殿那夜,昭帝余党再投蛊毒,他于不可抑制的杀念与漆黑幻境的夹缝里,窥见了那段尘封的,当年事。
她烂漫而多愁善感,温存时总爱蹭在他颈窝间仰头讨吻,偶尔忧郁地小声慨叹:“想早点遇到殿下。”
顾宴容便揉着哄着,只字未提过这段尘封的往事。
他要从何讲起,是讲谢家儿郎无一生还的那一仗,还是昭帝以谢氏血脉为筹码逼迫谢老将军自释兵权,亦或是她垂死的眉目、沾在他指腹殷红刺目的那一寸血污。
这位生杀决断、冷面铁血的摄政王生平第一次显露出犹疑与困顿来。
他情绪一贯深极,面上从不显山露水,只缓缓告诉她:“绾绾健康长大,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