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一个!抓去送给大将军!”
大将军?
衔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千斤重的刀枪一齐架在她脖上攘着她往前走。
等下,她仰头看着这黑压压的宫室, 忽地道:
“这里是宛渠?!”
后头的红脸夜叉不耐烦地骂一句:
“你不是人族吗?你会不知道?别装, 上次跑了七个秀女, 逮住你正好就补上。你享福了,多少人想伺候将军不得。”
衔枝五雷轰顶。
若说来,这难道是另一个毗蓝净释天?可这地方和先前那个截然不同。
可是不该被裴既明捣毁了么?为何还有?
她一瞬猜想:难道此次妖物横行的手笔源于夜叉一族。下一瞬,衔枝笃定。
一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从昧琅到玹卿,之间越来越紧密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衔枝一颗心逐渐往下沉。她发觉自己好似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一些…深藏已久,牵连甚广的东西?
衔枝瞥两眼周围夜叉,暗中摆摆手指欲要勾出一个术法,却霍然熄在指尖。
她一顿,再试,依旧熄了。
转头打量这半隐匿在云里地宫殿,衔枝突然意识到,这里应该有什么禁制。
抿唇,眼见最恢宏的宫室就在眼前,衔枝的心情烦乱,渐渐握紧掌心。
不妙了。
她好像…真的回到了远古时期的宛渠国。要见到那位曾经差点毁天灭地的夜叉大将,毗颉。
外头,裴既明一只手探进去小半时辰,竟只摸得满手虚无。
枳迦急地跳起来:
“尊上啊,若念霜她们真的在里头,岂不是要把这阵法劈开来才保险?还是拿去天上寻个法子净化了?”
裴既明缓缓将手伸出来,斜眼周遭聚集而来不敢出声的众仙家,眉头微拧。翻手将那悬浮的小小黑洞收入广袖中,径自腾云飞回三十三重天。
形容狼狈挤在一块的一干仙家垂着头,一瞧帝君竟是理都不屑理他们,登时仓惶地要流下海带泪,一个个惶恐不已。
王灵官哽咽:
“帝君定是嫌弃我等无用,一代不如一代!这么多仙家也降服不了那些妖魔鬼怪,反请他老人家亲自出山!”
持国天王抱着断了弦的琵琶一阵惆怅,闻言越发难过,呜呜呜地抹鼻涕。
裴既明寒着脸回到三十三重天,当即取出收好的筑魂炉摆在黑洞下方。
此是毗颉曾经的法宝之一,既为夜叉造阵,定然互有反应。
枳迦一见那物什脸便发皱:
“尊上真要用这个?万一里头情况并不太凶险呢?毗颉死了那么久了,后继无人。那些夜叉再能耐也无法同他相提并论,不足以尊上这样费心力啊。”
筑魂炉,在毗颉三乘法器中属第一层,作用极妙,明净台一个大圆圈同它相比远不能及。
此物诡妙,煞气深重,寻常仙家根本净化不能,反而要被其中邪气带入歧途,是该封印在最深处的一类。
若用它来引,固然能快速建立联系,可万一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便难了。
枳迦五味杂陈地悄然看着尊上,几度迟疑,此刻也不能再不承认了。
尊上看重的怕是不止一个念霜。
虽不曾提,可那里头大概有一个衔枝。
枳迦后来知晓了尊上声东击西,早明了那些异动,暗中排布借念霜历劫一事揪出那些一直蠢蠢欲动心有不甘的黑手。
可怎么看,也是不必要特地跑来人间的。
他想起在天上那些日夜,呆傻的衔枝回回舔着脸抱尊上大腿,大多时候,尊上是不理的。可有时候,他瞧见过尊上将她拎起来,短暂地凝视一刻。
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在这里开了匣。
枳迦想了想,初见的帝君是什么模样来着?
那时的帝君没有名号,被外头粗略称作杀神。
这两个字,是十分具体形象的。
因他从妖魔手下逃脱,还要多谢帝君一剑劈山,送当时那霸占山头的五万妖众一个樯橹间灰飞烟灭。
枳迦本被绑在树杈上要被涮着吃,满脸鼻涕泪间就见一位银甲少年满脸阴戾,屏着冷寂的眼生掏了最后那残存虎妖的心。
满天飞溅的血雨,滴滴答答给他浇了个透湿。
他那时就在心里想,这位少年神君肯定是个心狠手辣的。
果不其然,后头近十万年,他陪他看遍了血海尸山。唯一一位几次得他和颜悦色的,只有毗颉。
昔年岐山斗武,鏖战三百年,帝君收纳毗颉做座下大将时迎风昂头大笑一声。鲜衣怒马肆意畅快,意气风发,那场面迷晕不知多少女子。
…后来他亲手杀了毗颉。
与时光的长河一起,成为了一位淡漠冷情无悲无喜的标准的神。
没有东西能让他留恋,哪怕只是一刻的功夫。
世上也无人会以为,有一物能牵动帝君心绪。
枳迦缓缓垂下眼,纵使方才心境再颠簸,此刻却也格外沉静。
这是不应该的事。
若任其发展,兴许将来又是一道可怖的伤疤。
夜叉一族实在祸害。
枳迦慢慢转眼,见尊上看着那乌黑的一方兽首小炉,小炉上难辨模样的兽首吐着若有似无的黑气,圈圈绕绕地往上方黑洞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