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为本源之相, 余下两相一齐现身, 煞气掩虹, 强悍地足以扭转天地。
他们那时都是几万岁的桀骜少年, 谁也不服谁。见毗颉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裴既明喜逢对手,下定决心要收他当部下。
那是他此生打过最长的一场架, 照磐最后一刺, 削开毗颉玄衣本相的一缕发。
毗颉定定盯了他许久, 忽地收回法相沉沉张口:
“愿赌服输,毗颉甘为奴者。”
裴既明俯视他,昂头迎风笑一声,一把拉他起身。说不出的春风得意,畅快淋漓:
“险胜一招。我名既明,你我以后兄弟相称。”
后来他们结伴四处征战,毗颉鲜少被逼地化出法相,至多祭出十八般法器。天上地下便都传他长了十八只手。
裴既明的印象却不能再深刻。
他在毗颉第一次重伤后进入毗蓝净释天,被阵灵暗中推入毗颉的躯壳,静观一切。
毗颉方才化相,只有两相。那最为多谋善断的白衣法相无影无踪。
裴既明慢慢抵了抵碧合珠,凤眸微垂。
真相…似乎不远了。
毗颉和这个女子的纠葛他并不好奇,也不想管束。他是上位者,唯我独尊霸道行事惯了,于他而言,那女子初初就是个侍妾。他想做什么,自然就做什么。无需顾忌谁的感受。
旁人无权置喙。
他不知毗颉对那女子的态度到底算什么。若真在意,给她区区一个人族重铸肉身不过眨眼功夫。若不在意,又何必锁住她的游魂在心口悬着。
不过,兴许再如何也比不上他的女儿。毗颉很是看重她。
实则他若想,可以再生无数个。
他瞥一眼悬在鼎中的筑魂炉,万千血肉也无法助那残魂壮大。
是个极难养的孩子。
而当时那由虚风促使化生的妄念带出来的筑魂炉里,也有极为微小的一点光。
不过,与现下的这个相差甚远。这个残魂还有机会筑起,那个不过星点,权当个慰藉罢了。
裴既明极有耐心地继续看。
毗颉又杀了一批人,取了许多能肉白骨的瑶草回来并在一起投入鼎中。
筑魂炉终于绕了几圈,里头的小白团跳了跳,竟然涨大了一半。开始晃荡起来,挣扎着要出去。
毗颉阴鸷邪佞的脸上终于微缓,眸子柔了柔,他轻勾唇角:
“和光,不可乱动。”
他不知什么时候取好了名字。
小白团子笃笃地撞炉壁,并不能理解父亲在说什么,只是觉得难受。
为何关着她?
似是知道她心声,毗颉将所有的东西都加紧炼化,待她吞吃干净后取出筑魂炉,勾出她在掌心细细端详。
白花花巴掌大一个。四肢都不曾长出来,眼鼻口都无。靠吸纳父亲每日输来的东西过活 ,不死便很是好了。
她神智也不曾开,懵里懵懂,好奇地绕着大手转了两圈。
软地似朵云,拂过手面,一阵难言的松软。毗颉第一次体会到为人父的奇妙,却是个已死的孩子。
他面色渐冷。
昧琅不知从哪冒出来,见状语重心长:
“将军,您有那么多侍妾,再挑几个顺眼的生了不就好了?从前您采遍万花,嫔妃数都数不清。属下几次劝您顺势生几个小少主,您不乐意。挑来挑去挑了个最孱弱的人族母体,这小少主哪怕重新活过来也不是个强大的,难担重任啊。”
“月疏夫人虽心存恶意,却也对您一片真心。您一刀劈了她实乃可惜,实在不行送属下玩一玩也好啊。”他长叹,瞧着那傻傻的游魂叹口气,摇头。
这样好的血脉便被人族玷污,生成个高不成低不就的。
夜叉一族未来果然如那人所说,很是堪忧。
毗颉不曾理他,拇指抚了抚滚来滚去的小团子,勾她回炉里放进鼎中。继续搜寻新鲜的供养。
太阿宫外立了仙障,不再允许旁人进入。
昧琅劝不得,灰溜溜跑了。
一日复一日,那小团子被父亲喂养地大了两倍,渐渐长出了一张五官模糊的小脸。一只小手。被放出来时常揪着毗颉的发玩。
滑溜的一段发被她握着从上到下,呲溜一下脱手。
她觉着很是有意思,又去抓。这会抓到一段更粗的。小团子流着口水抬头,正瞧见这个十分邪气俊美的男人淡淡望着她。
她吸溜一下嘴巴,下一刻一只大手便伸来,擦她嘴角。
“可还要玩。”
小团子忙不迭地点头。毗颉抬手切了一段发,打个结挂到她脖颈上。她摸了几日,又觉无聊地打哈欠。毗颉瞧见了,不语。隔天,小团子戴着一顶虎头帽,捏着拨浪鼓草蚂蚱玩地不亦乐乎。
毗颉撑着头静静地瞧她半晌:
“人间的玩意便这么有趣?”
她咧着没长牙的小嘴冲着他咯咯笑,一双已经完全成型的大丹凤眼眯成两弯月牙。
他看着,蓦地定住眼。
“和光,到榻上去。”
小团子不解地歪歪头,不过很快照做。他握着笔,凝着眸子描下这张小脸。
尤其是这双眼睛。
毗颉看了许久,竟不得不承认,这双眼恰恰好结合了他与那女人的全部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