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毛茸茸的毡被,沈鸢突然感觉自己回到初嫁朔北之时,她两手抓紧被沿,将头往里缩了又缩。
“别乱动。”身后的岱钦用朔北语说,自从知道了沈鸢会说,他便不总用汉语与她对话。
沈鸢便不敢再动,但她睡不着,侧身望着帐帘敞开的缝隙出神。
身后拥着她的男人突然问:“你的朔北语是从哪里学的?”
“是和亲路上看着书自学的。”
“仅仅几个月时间?”岱钦的气息扑在沈鸢耳廓上,能感受到他的惊奇:“是什么书。”
沈鸢脱离岱钦怀抱,掀开被子直起身,从衣服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为了能与当地人无障碍地交流,沈鸢几乎随身携带书册,遇到不会的词语就会翻书查阅。
岱钦掀开帐帘,迎着月光翻开书页,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新标注了许多小字,比原本的文字还要更多。岱钦识得的汉字不多,但也能感受出沈鸢的用心刻苦。
岱钦侧目看沈鸢,看得她再次寒意浮升。
只这次岱钦仅是平和地说:“仅仅看书就能说成这样,不容易。”
沈鸢道:“和亲路上还有一个会说朔北语的师傅,有不懂的就常常请教他,久了便能用朔北语交流。”
岱钦偏头凝视她:“来我们朔北不哭不闹,还愿意主动学我们的语言?”
沈鸢怔住。
岱钦扶膝淡淡道:“我知道你们中原的女子,没有愿意远嫁草原的,更何况你身份尊贵有数不尽的荣华,又怎么能甘心在这里度过余生?”
他轻轻捏住沈鸢下颌,缓声问她:“是不是这样?”
原来他自己心里都知道,知道没有哪个女子愿意放下大周宫廷的金玉富贵,来到荒凉的陌生异乡,与语言不通的异乡人共度余生。
沈鸢镇定回答:“和亲是大周天子的旨意,妾没有选择,但既然来了,就只安心融入这里,尽好做王妃的职责。”
岱钦一时默然,忽地扔回书册,放下帐帘。
还是照着之前的姿势,他从后面抱住沈鸢,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从头顶抚到发辫。
她在他掌下毫无还手之力,稍稍用力便会香消玉殒。但如此柔弱之人却仿佛透着一股劲,会学习、会观察、会融入,甚至能对他的心思、对草原上的政事有敏锐洞察。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不反抗,但他知道很多东西早已在她心里成形。
这就是中原人。
很弱,也很强。
父王对他说过:要向中原人学习,他们有统一的王朝,有集中的政权,有很多他们还不懂的东西。
当时他年幼,不能理解,经过十年统治,他已有些明白。纵然他此时,已是草原上最强大的王者。
若论暴/力,他们是绝对的强者,若论统治,他们在中原人面前仍是不谙世事的学生。
岱钦闷得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在心里炸开。
一声低吟传来,骤然回神,才发现沈鸢眼角已渗出大颗泪珠。
“沈鸢!”岱钦松开手,第一次唤她的名。他没想到自己的略一走神,竟然伤了她。
沈鸢捂住脖子忍下疼痛,“没事,我没事。”她反而柔声安慰他,从始至终的温顺,无论他怎么对她。
岱钦看着这一幕忪怔。
作者有话说:
女主要想在异国立足还有一段路要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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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药膏
沈鸢跟着岱钦巡视了另外两个子部后,回到了上都大营。
撒吉和玉姿看着岱钦护着沈鸢骑马奔来,在大帐前停马。
“带王妃回去,好好照顾。”岱钦对奴婢说,转头去了大帐。
玉姿奔上来,帮沈鸢拿脱下的帽子:“殿下累了吧?”
“还好,拿点水来。”骑了一天马的沈鸢又热又渴,进了帐里顺手解开衣领透透气。
“呀!”玉姿惊呆了:“您的脖子怎么了?”
那晚扼出来的淤痕还未消掉,颜色从绯红转为淡淡的暗红。沈鸢这几日特地拉高衣领遮住,为的就是不让人看出来。
沈鸢按住玉姿:“没事,是他不小心弄的。”
玉姿立刻明白了,收住话头,只是心里还气恼:多少次了,这个男人为什么都不知道怜惜公主,甚至还变本加厉弄出这么严重的伤来!
撒吉淡定地拿出一个小盒子,沾取少许膏药,在红印上轻轻抹开,清清凉凉让沈鸢的皮肤瞬间起了疙瘩。
“活血化瘀的药,涂上很快就会消肿。”撒吉道。
沈鸢点头。
玉姿忍不住开口:“他,他什么都没说吗?”
沈鸢沉默。
说过什么吗?她只记得那晚岱钦松开她,神情有一刻忪怔,他定在那儿怔住,最后还是要她首先开口说她没事。除此之外岱钦再没说过太多,只是有时会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叹息。
玉姿脱口而出:“好歹是大周朝过来的公主,他怎么能这么对待!”
撒吉瞪了玉姿一眼:“不要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