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敢出门?”
张锦菱掀帘进来,穿了件倩碧色的裙衫,一露头说的便是这句话。她上上下下把郁桃从头发丝看到脚后跟,然后比出一个大拇指。
“这都能撑住。”
“我是不是要躲在家里哭上三天三夜,然后绞发出家,才合你们的意?”郁桃一巴掌拍在张锦菱手背上,夺回筷子,“你没银子吃饭?”
“那不至于。”
张家夫人以凶悍著称,张锦菱她爹只因纳了一民女,上朝路上直接被拎着耳朵回府处理家室,至今都是朝中笑谈。
张锦菱坐在软垫上,毫不客气的让丫鬟拿来箸子,“你庶妹成婚那天,我和阿娘去观礼,当时瞧着背影,郑伯母未出面,我就猜到了事由,可把我恶心坏了,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忍下这口恶气。”
郁桃两口菜搭着饭没说话,嘴里嚼菜的力度却增加了。
酒楼的菜肴摆盘精致,味道鲜美,但分量极小,拾已问了姑娘们的口味,下楼加菜。
郁桃靠在帘子边,想起有道清水点豆腐,浇上蜂蜜味道很好。她提起竹帘,伸出头正要唤住拾已,突然看见木梯之下,慢慢漩出的两人。
郁桃‘嗖’的缩回脑袋,筷子吧嗒落在桌上。
“大惊小怪干什么?”张锦菱被吓一跳,抱着腿颤巍巍道:“看见我娘了?你别吓我。”
“不是。”郁桃坐在垫子上,像被人抽魂断魄了一般。
出门没看黄历,吃顿饭竟然和郁苒撞上了?
她薅了把额前的头发,忘了昨晚阿娘才说过,今日郁苒两人会到平阳城,就安排在闲庭的,闲庭离这儿也不过两个胡同巷子。
郁桃磨磋着牙,想起方才自己扫见的情景,段岐生小心翼翼扶着郁苒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
狗男狗女成双对,而她却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酒楼独自吃饭,这种差异在郁苒身怀有孕后尤为明显。
也让郁桃头次意识到自己头顶的颜色不该是黑色,而应该是春天的颜色。
张锦菱不明所以,担心后怕的让丫鬟出去看一眼。
翘楚小心翼翼的掀起帘角,只一眼便如同雷击一般,‘嗖’的蹿回来。
“怎么了?”张锦菱被她主仆几人绕晕了头。
翘楚脸色极臭,“二姑娘在外头。”
“谁?”
张锦菱攒头出去,终于瞅见让主仆二人见之变色的人 —— 段岐生搀着郁苒正往这边来,夫妻皆着月白衣衫,郎才女貌很是羡煞人眼。
“欸?二妹和二妹夫啊。”
她退回帘内,笑眯眯看着郁桃:“不是吧,你还怕他们两个?”
“怕?”郁桃掀起眼皮,慢吞吞道:“我也是有良知的人。”
“哈?对他们?”张锦菱一脸‘你这么善良,逗我吧?’的表情。
“唉......”郁桃沉沉叹口气,重新拾起筷子,“我只是不打孕妇。”
张锦菱张大嘴巴,一块鱼肉掉出来,“这就怀上了?”
“不止怀上了,别人还让母亲帮衬着照顾,一副出了事儿要拿我们问罪的样子。”
“可真贱。”张锦菱骂了句,忍不住分析:“这才把月,你没想过段岐生那家伙为何非郁苒不娶,不定婚前就有了?”
郁桃看着窗外出神,她还真没往这上头上过,男女□□本就疏缺,何况像段岐生这样心思摇摆不定的能是良人?
如今木已成舟,再去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能膈应郁苒的,不过就是抢了她心尖尖上的那个男人罢了。
?
郁桃突然抓住窗边,眼睛捕捉到楼下那架马车,停在酒楼门口,轿厢下的车轮有明显的折痕。
兜帽车夫吩咐伙计修缮,而立在一旁清清冷冷的男子,不是‘韩伟’是谁?
郁桃心思微动,当即撂下碗筷,往楼下去。
“干什么去啊?”张锦菱追问道。
郁桃掷地有声撂下话:“为了强权富贵!”
张锦菱:“?”
.
郁桃走下繁复交错的木楼,穿过前院的竹林小径后,看见了牌匾之下的人。
还算僻静的巷子,车夫仍在与店家交涉,郁桃站在小径的石子路上,竖耳听着。
她今日穿着力求轻装简行,但防不住好身段能将简易的裙衫穿的亭亭袅袅。
风一拂过,尤其明显,哪怕是跟着阳光倒影在地上的影子,也是玲珑有致的模样。
韩祎略低头便看见,影子畏畏缩缩往前又往后,手放在嘴边松鼠吃果子似的咬着。
这样大胆的、又有些怕事的风格,极其明显。
没头没脑一样往他跟前撞,他不曾留意,也知道是谁。
郁桃磨蹭完小段石子路,最终,她闭闭眼,一冒头出现在了韩祎面前。
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大概。韩世子的马车为避让在路边玩耍的孩童,这才惊了马,撞坏车轱辘,不得不就地停下。
她是有心想帮衬的,不过看见那张几分冷然偏偏俊逸的脸,有些纠结了。
实在是忘不了,韩祎那一句“姑娘双腿健全,可以步行下山。”
听听,这是人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