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爷爷又问：“你自己一个人住?家里人呢?”
唐意适时露出一个柔弱中带着坚强的笑容，“我……没有家人了。”
夫妻俩温和的神情中又添了疼惜，张奶奶嗔怪地看向丈夫，林爷爷连连道歉。
钟老头斜眼瞥了唐意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演，你继续演。
唐意回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小唐啊，是这样的，我们家的房子你也看到了，这些家具都是要定期养护的，”张奶奶剥了个橘子递给唐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有我们老头子那些宝贝兰花，养起来也挺麻烦。之前找了好几个房客，都不太合适。”
唐意闻弦音而知雅意，接过橘子捏在手里，微笑着开口，声线微微压低，不复刚才的朝气青涩，语速放缓，透出胸有成竹的笃定。
“家具养护其实不麻烦，避免温差过大，避免阳光直射，避免用酒精等化学物品擦拭表面……兰花养护分品种，我看窗台上的几盆兰花都不是特别娇贵的品种，养护起来也不麻烦……”
说完兰花和家具，唐意又瞄准了一整面墙书柜里的书，“倒是这些书，我看见好几本古籍珍品，这个才是最需要注意的，一直放在书柜里容易粘连生虫，得定期拿出来通风，放回去的时候也得更换位置……”
她侃侃而谈，夫妻俩听得连连点头，就连钟老头也诧异地看了过来。
林爷爷起了兴致，主动提问道：“那我问你，我书柜里还有几本真皮封面的书，该怎么保养?”
他压根儿没注意到，他问这个问题的前提是已经默认唐意要住进他的房子了。
唐意意识到这一点，笑容愈发真诚，“真皮封面的书不能挤压，也不能放得太松散……”
一场宾主尽欢的谈话后，夫妻俩对唐意的称呼从“小唐”变成了“小意”，张奶奶原本坐在唐意对面，到后面直接坐到唐意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稀罕，恨不得唐意是自家晚辈。
于是房子的事儿就这么顺利敲定了，二老本来连房租都想给唐意免了，可是唐意的良心不允许她白住，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房租定在两千。
这个讨价还价指的是房东一个劲压低房租价格，房客咬定两千不愿意降价，也算是租房市场上的奇景了。
敲定了房租，又遇到新问题。这年头租房流行押一付三或者押一付六，夫妻俩国庆假期结束后就要启程去国外，这年头国际汇款不太方便，他们可以不收押金，但是希望唐意可以一次□□付一年的租金。
唐意：……
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她现在手上不到两千，上哪儿变出两万去?
见唐意表情为难，张奶奶嗔怪道：“我就说不用你交房租，你这孩子非得交。要不就算了吧!”
“怎么能白住呢……”唐意挽着张奶奶的手，声音甜甜地问，“您跟爷爷打算哪天出发啊?”
“飞机票都买好了，八号走，这两天就得开始收拾行李了。”张奶奶笑呵呵地回答，“小意要是着急，明天就能搬过来，我儿子的房子一直空着，我今晚帮你收拾出来。”
“倒也没那么急……”唐意失笑，“房租该交还是得交，您和林爷爷已经给我优惠好多了。我手头暂时没这么多钱，不过呢，节后有一笔奖金会到账。您二位要是信得过我，不如我先把第一个月的房租交了，等奖金到账了再把剩下的给您汇过去，中间的手续费算我的，可以吗?”
两位老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其实不在意那点房租，但是唐意坚持要给，他们也不好拒绝。
林爷爷想了想，点头道：“你是老钟带来的人，信肯定是信的。那就这样，第一个月的房租也不用你单独交。等我们到了我儿子家，让他帮我们两个开户，然后打电话回来告诉你账户，你再带上身份证去银行汇款就行了。”
唐意正要答应，一直沉默的钟老头插话道：“何必这么麻烦。老林，既然你信我，我也信这丫头，不如这一年的房租我先垫上，等这丫头的奖金到了，她再把钱还给我，这样多方便，还没有手续费。”
闻言，唐意略有些惊讶地看向钟老头。在她给钟老头建立的个人档案里，这个人言出必行，有点傲娇，为人正派……但是绝不包括仗义疏财这一条。
这个提议房东夫妻俩都没有异议，房子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夫妻俩没有提前准备租房合同，所以唐意先回家，第二天一早再过来签合同，到时候钟老头会带钱来。
两人沉默着下了楼，唐意看着钟老头的背影，忍不住问：“您对我是不是太信任了点儿?”
老头傲娇地哼了一声，回头瞥了唐意一眼，楼道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很快收起，轻描淡写道：“这点识人之明都没有，那我这大半辈子白活了。”
唐意直觉，钟老头没说实话。人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她能确定钟老头对她没有一丝恶意，于是不再追根究底。
走出楼道，外面已经亮起路灯，小区的居民在楼下散步、聊天，偶尔有认识的还会跟钟老头打招呼，顺带好奇地看唐意一眼。小孩子三五成群奔跑着，咯咯的笑声乘着夜风飘出去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