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玄司今日的灯火依旧明着,在外宫几十司中看起来格外显眼, 也格外孤寂。
这里似乎比往日更安静,江念晚走到院外,步伐微顿。
“公主?”香兰望过来。
江念晚攥了攥手, 沉默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有些紧张。很久以前她就能感受到,陆执似乎总是在有意瞒着她什么。很多事情他都不想让她知道, 对于他身上的事, 她甚至不如一个外人知晓得多。
她很想亲自了解他, 只要他愿意说, 她就愿意听。
江念晚刚鼓起些勇气准备踏进镜玄司,却忽然见曹选急走出来。
“九公主——”曹选走到她身前, 将她挡在镜玄司外, “九公主, 那个, 帝师外出处理事务了, 现下不在镜玄司。”
江念晚一愣,望了下镜玄司如炽的灯火, 颇为不解地回过头看向曹选, 质疑道:“他不在?他不是说晚上会回来?”
“帝师在刑部忽然遇到了急事, 实在抽不开身,还望公主能谅解。”曹选温声道。
江念晚欲朝里走的步伐停下来。
曹选面上的神情,她很熟悉。
从前陆执想避着她的时候,总是让他出来这样说。
江念晚直视着曹选,声音慢慢凉了下来:“他不想见我?”
曹选避开她的视线,笑道:“公主想多了,怎么会?帝师是有事情要处理。”
江念晚凝着镜玄司内的灯火一瞬,直觉告诉她他就在里面,但他不愿意见她。
“为什么?”
曹选瞧见她的神色,一怔。
“他还是不想告诉我?”
“不是,公主误会了……”
“是吗?”江念晚抬头些许,“那你让开,我进去看看。”
曹选身子一僵,半晌只得固执地挡在她身前。
“帝师不在,属下不敢擅自放公主进去。”
将他的神色收进眼底,心里翻上些许委屈,江念晚攥紧衣裙,轻声:“他又躲着我。”
明明他说他晚上愿同她讲的。
“我又没有因为这些事而误解他,我只是想认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
曹选硬着头皮沉默。
“算了。”江念晚有些失望,也不愿再为难他,转身离开。
曹选一直目送着江念晚走远,才转身折回镜玄司。
镜玄司内一如往日般沉静,四下却弥漫着忽略不得的血腥气。
内室榻上的人外袍卸下些许,背被烛火映亮,肩上一处触目惊心的箭伤分外显眼。
榻旁搁置的木盆已经浸满了血水,换洗的潮湿帕子搭在盆边,被血迹一点点蔓延。
曹选微低头:“帝师,九公主走了。但属下听着……应该又是误会了。”
“嗯。”陆执目光垂着,听不出情绪。
曹选叹了口气,走上前继续为他上药。
“您若怕九公主担心不愿让宫中人知晓,属下上宫外为您请大夫就是,何必死撑着。”
“一点小伤不必兴师动众,你来就好。”
曹选无奈:“属下幼年同祖父学的那点医药功夫,估计满天下就您信得过我。”
这一处虽不是要命伤,但若处理不好后续也极易化脓发高热。曹选处理得极小心,终于将伤口中残存的木箭尖衔了出去,他终于得松一口气,而后将那箭尖死死掷在铁盘中。
“这帮人真是不想要命了。”
“这份血诏和玉玺是他们的至高机密,他们孤注一掷也是自然。”陆执缓道。
“那帝师也该万分当心自己安危,再若有这样的事,交给属下们做就是,您何必亲自去?”曹选有些懊恼。
“你今日也瞧见这些东西放在何处了。”
曹选一时无言。
赤赫那些贼子,为护此血诏,确实是想尽了办法。甚至特于北寺下设下一机关楼,要得此书,须得过九道门。门门有机关密令,若是不知情的人前去,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
可他今日眼瞧着帝师一一过了那些机关门,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一样。虽不知帝师从何而知,但也不得不承认,此行确实得他亲自前去才能得手。
“帝师何不知会陛下……”
被陆执瞧了一眼,曹选才知自己这问话愚蠢。若陛下知晓此事,出动羽林大军能否拿到这血诏尚且不谈,恐怕朝野间也难免疑心于他。
“能得此书,今日就不算白费。”陆执淡声。
“是啊,此番定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曹选又有些担忧,忍不住道,“可是这些人被乍然抓住命脉,属下也怕他们殊死一搏会对帝师不利,帝师今日不就受了伤……况且朝野近来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了,更有言官敢上书弹劾您,不过都被截在邹御史那里,还未报上。”
“我一介文臣,不拿兵不拿权,若要弹劾也无妨。但赤赫族有谋逆之心的这些人,”陆执目光微沉,声音里冷意渗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属下明白。”
曹选正在替他包扎,陆执唇色微白,目光凝着从腰上卸下的荷包,忽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