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抬眼一看,是南儿。
他眼神温柔起来,“你怎么来了?”
“夜已深,哥哥身体不好,早些回家休息吧。这些不看也罢,有的是人愿意收拾呢。”南儿轻笑着捧了补汤来,劝他喝下后,好说歹说把人领回了列家。
刚一回去,就远远瞧见一个人跪在地上。
见着他们回来了,乌宝赶紧膝行上前,重重地把头往地上一磕,“大巫,求大巫救我。”
大巫拧了拧眉,刚才眼里的温情倏地冷却,他看了一眼南儿。
南儿知道瞒不过他,老实交代:“二叔公逼着乌宝和青葙成亲,可是二人……似有不妥。”
大巫对着外人自是少言寡语,浅淡地一瞥乌宝。
乌宝就立即解释开了。其实还是大巫预言惹的祸。
大巫曾对乌宝提过,他会和青葙成亲。
乌宝嘴上又不把门,周围的人知道的不少。
这会儿列二叔公突然要坐实大巫的预言,就命人去燕都“请”青葙上花轿,然后赶来绛城,与乌宝成亲。
“可是我和她是堂兄妹,不能成亲。”乌宝派人写信给青葙,想撺掇青葙私奔。可青葙回书给他,称他为兄长,说明缘由,就要了断情分。
乌宝“砰砰砰”地给大巫磕头,膝前的青石砖擦出鲜艳的血印,求大巫叫回列二叔公派去的人。
大巫却是神情淡漠,“既然吾说了,你们会成亲,你们自然会成亲。勿要多言。巫成。”
巫成从暗中走了出来,给大巫行礼。
“送他走。”轻飘飘留下这一句话,就领着南儿,先送她回房。
南儿欲言又止,大巫知道她想说什么,淡淡道:“是二叔公逼的他,又不是我逼的。你且安心睡下,莫要操心。”
乌宝和青葙成亲那日,大巫还派人送了礼过去。
巫成怎么带去的,又是怎么带回来的,支支吾吾道:“乌宝说谢过大巫,只是他乃奴仆,受不起大巫重礼。”
大巫也不在意,乌宝不过是万年荒流中最不起眼的人物。
若不是乌宝曾侍奉过衡苏,他不好不送些心意,走走过场,他也不会想起给乌宝送贺礼。
大巫的日子平淡,每日都是反反复复那些事,因着知道未来,对眼下许多变化了然于心,倒是提不起多大兴致,万事都不挂心。
“大巫,该求雨了。”列二叔公处理完外头的乱子,一回来就寻大巫,“现在绛城少雨,外头风言风语,质疑大巫的能力。咱们就该祭天求雨,让那些子百姓看看,是谁给他们带来福祉,带来雨水。”
当着百姓的面,祭天求雨,是最快重建大巫威信的法子。
大巫不紧不慢地应下,列二叔公匆匆行礼又跑了出去。
大巫求雨前,都要先祭奠先祖。
他去祠堂的时候,就碰上了老夫人姜氏姜嬛。
大巫对老夫人格外敬重,不仅是因为她乃列家嫡枝仅存的长辈,也因为是她抚养大了南儿。
大巫刚对老夫人一礼,老夫人就赶忙扶起他,“我说了多少遍了,你乃大巫,地位最尊,你这般岂不是折煞老身。”
大巫一笑,也不多言,径自给列家嫡枝列祖列宗上香。
老夫人在他背后忽的一叹,“妤娘有孕了。”
妤娘是大巫的姜氏妾,生下的第一个女儿夭折了,眼下又怀上了。
可是老夫人和大巫没一个人欣喜,老夫人语带不安:“要是再生了女儿,怕是又要被二房害了。”
大巫一愣,“二房害了谁?”
老夫人谨慎地看了周围,偷偷带大巫见了照顾妤娘大女儿的婆子。
婆子跪下就哭,“奴婢错了,是二老太爷吩咐的,若是生的是女婴,夜里就照顾的疏松些,吹些冷风醒醒神。”
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夜里吹风着凉,那不是醒神,那是要命。
大巫面色忽青忽白,转身要走。
老夫人忙喊住他,“你莫不是要去质问二房,他们能应么。”
大巫停下脚步。
老夫人又道:“我一直都奇怪为何大巫女嗣就存不住,现在我是明白了,原来是二房他们动的手脚。想来也是,南儿贵为大巫女嗣,二房他们几个谁看的喜欢了。南儿要外嫁他们不肯,非要困在家里找个没用的入赘。这还是南儿一个女嗣呢,若是家里出了七八个,总有不愿意夫婿入赘,看上外头的要嫁出去。若是族内不肯,到时候可有的闹腾。以防万一,不如灭了所有女嗣更便宜。也亏南儿没在列家长大,在我身边可不就安安稳稳。二房他们为了防嫡枝女嗣外嫁,就狠心害了女嗣,这也太歹毒了。”
大巫静静听着,紧了紧拳头,想起曾祖父、祖父、父亲牌位的背面的遗言,四代人都在质疑一个问题。
“曾祖母,你……说,二叔公他们为什么没能生出大巫后嗣?他们真的是我们亲人么。”
老夫人一怔,六十年前,她怀上第二个女儿皎皎的时候,也是突然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和丈夫列子权说的。要是一家人,为什么只有嫡枝生出了大巫,其他房却是没有。
她看着大巫,神思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排族谱的话,二房、三房、四房早与我们大房出了几十服了。若是寻常人家,连远亲都算不上。也就是咱们列家,嫡枝代代单传,因着祖训才勉强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