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村。
诞生的婴儿哇哇地大声哭着， 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 那张扬肆意的感觉， 恨不得放一个世界喇叭， 让普世欢庆。
“又生了。”
有听到哭声的老人皱眉， 脸上深深的皱纹似乎都要刻画到骨缝之中，乍一看，有些恐怖的一张脸。
“都要养不起了。”
这一句叹息，像是说出了所有皱纹的根源，就是一个字——穷。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样穷的地方，能够保证自己活下去都不容易了，生出来的孩子… …
“是个男孩儿啊!卖了吧，能多卖点儿。”
古代都是重男轻女， 但当自己都活不了的时候，留一个男孩儿是没用的， 更不要说这样小的婴儿， 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 ，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长成。
也正好，男孩儿的价值高，又是这样小， 若是哪家没孩子的夫人买回去养了，也能留下来传宗接代。
到了必须要看得开的时候，大家都很看得开。
“也是没办法。”
老人这样说着，又叹了一声。
他们这样的穷地方，是不会有牙婆过来的，孩子的父亲抱着被破旧襁褓包裹的男孩儿，直接去了牙婆那里。
“呦，是男孩儿啊!”
牙婆验了货，还算满意，让小丫鬟给换了襁褓，怎样都要打理干净了才能卖出好价钱。
“可不是么，也是没法子。”
“行了行了，就这么多，我还要搭上不少奶水钱呐。”
牙婆不耐烦讲价，把钱一丢，就把人赶走了，老实的庄稼汉子，在外面敢放刁，在牙婆这里，只要看到那打手一样的壮汉，就不敢放肆，躬身驼背，好似矮了一截似的，兜着钱匆匆走了。
“这帮子穷鬼，还真能生。”
富贵人家想要个男孩儿都不容易，倒是下头这些人，也不见他们怎样艰辛，动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男孩儿蹦出来，真是… …“难得这个长得好。”
牙婆也不是什么男婴都收的，这个肯收，还真是看他长得好，她见过的婴孩儿多了，哪怕同样是红彤彤脱了皮的猴子一样，也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眼光精准，才能稳赚不赔。
“先喂点儿米糊糊，养两天看看。”
等到褪去了胎里那层红皮，卖相应该会更好。
小舟摇曳，水面涟漪，抱着孩子的妇人头戴兜帽，心中有些担忧，姣好的容颜上那淡淡的愁色楚楚动人。
“哎呦喂，我的姨娘诶，怎么就站在风头里了，你这刚生完孩子，快回去，快回去，舱里头待着，别在这里吹风了，还有哥儿，怎么也抱着吹风呢?”
说话的仆妇头插金玉，边说边把人往舱里头领，她的力气大，妇人不敢违拗，跟着进去了。
一直抱在怀中的襁褓安安静静，并没有被仆妇的高声惊醒，姨娘仔细查看了一眼，目光之中有些关心，又有些遗憾，若是她的孩子能够生下来，肯定… …
“他若是长得不像老爷——”姨娘的忧色在眉宇之间遍布，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仆妇打断了，“不像有什么稀奇，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呐，要我说啊，这哥儿长得像姨娘才好，老爷不是最喜欢姨娘吗?定然也会很喜欢哥儿的!”
“要是、不像呢?我总觉得… …”姨娘的目光之中还有担忧，看着襁褓中睡得昏天黑地的男婴，心里全是忐忑，这样、真的好吗?若是老爷知道… …
“不像就不像呗，谁家的父母子女还能长得一模一样的，依我看啊，姨娘就是太担心了，可别多想了，家里得了信，知道生了哥儿，不知道多么欢喜，这不，就马上接姨娘回府了?”
仆妇一边说着，一边用眉眼暗示姨娘某些话不能开口，姨娘抿了抿唇，又听得仆妇说：“哥儿的事儿且不急，倒是姨娘，新夫人那关可不好过，姨娘要多上心才是。”
不久前，老夫人打发了姨娘来庄子上，就是嫌老爷太过宠爱姨娘，竟然还有以妾为妻的意思，这可就不妥当了，哪里想到，竟是发现有了胎，后来养着养着，养掉了。
姨娘身子本来就不很好，掉胎也是正常，仆妇却另有心思，眼看着都到月份了，竟然没了，岂不是一场空?
于是，一个男婴被买回来，成了姨娘新生下来的小少爷，正好新夫人也进了门，该是双喜才是。
被谈论的老爷已经年逾四十，新娶的夫人是个继室，在此前，有原配死在前头，留下子女若干，新夫人不过十六七，便是生子，也撵不上前面原配生的，这个小少爷回去说不得还能被抱在新夫人名下养着，这样照顾小少爷的仆妇，也会跟着水涨船高，顺势就能转投到新夫人名下，不比跟着一个姨娘好太多了。
真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因为这种种想法，仆妇心中对这个哥儿可是热切得很，不许姨娘说出任何有嫌疑的话来，这可是晋升阶梯啊!
“她是夫人，我是妾侍，她若看不顺眼，怎么处置我都是应该的，我又能怎么办呢?”
姨娘说着就要泪流，她是个天生的娇柔性子，或许男人很喜欢，但女人见了，未必就十分欢喜了。
仆妇早些年就跟着她了，初时还当她是有手段的，才能拴着老爷的心，后来才发现手段纯粹是自己想多了，那，便也怪不得她了，立不起来的主子只会拖累奴才，跟着她去庄子上走一遭，已经全了这段主仆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