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钻进了那座距离白马城只有数里的废弃村庄,当然刚刚冲进去时,他们也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
但溃兵们迅速冷静下来,模仿着那些紫色或是褐色的“人”的姿态,悄悄地躺下了。
白马城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但这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了。士兵的职责他们尽过了,现在他们重新变成了冀州乡野间门的田客农夫。
他们就是这样躺在那些民夫的尸体之间门,怀念着自己过往繁重又辛苦的日子,并且真心实意为自己,为身边的尸体哀叹和小声哭泣的。
当陆悬鱼带着她的士兵和数不清的战利品终于赶回白马大营时,这场惨烈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战场上到处都是人,有士兵,也有民夫,有人在翻找自己的战友,救治伤者,也有人在专心致志地收集战利品,还有人在努力灭火,并且大声抱怨水送来的太慢了。
她愣愣地注视着这一切,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但远处已经有人跑过来了。
一个精神抖擞的张辽,一个虽然精神抖擞但看起来很辛苦,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太史慈,以及一个走的慢了一点,还被张辽揪着向前几步,于是身上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的高顺。
“伯逊!你回来了!”
高顺停了脚步,很是肃正地行了一礼,“幸不辱命。”
“岂止!这一仗大破淳于琼与数处部曲援军,共计五万余人,足可挫袁绍锐气!”
岂止挫袁绍锐气,更可名垂史书!
但提及于此,就有了个新问题。
“来日论功行赏,谁当为首功?”
三个人互相看看,最后太史慈和张辽都看向了高顺。
高顺转过头去,看向了白马城。
第522章
这一场大战胜负向四面八方发散而去还需要一点时间,对于冀州人来说,陆廉再一次能止小儿夜啼,并且成为了袁公的头号心腹大患,必除之而后快;对于青州人来说,那就是他们的小陆将军再一次正常发挥,没什么可说的,尤其田使君现在把酒给禁了,那只能端起一碗热汤,在这个严酷的冬日里遥祝她一切顺遂吧。
只有传到远处,又或者是在灯下黑的白马城里,才会有人赞叹一句,这样的名将怎么就落在刘备那个织席贩履的家伙手里了呢?
城名为“白马”,但它原本就不白,现在更黑了。
许多房屋都有烧焦的痕迹,走在街上都能闻到浓重的焦糊味儿,但民夫们灭火灭得很卖力,他们在寒冬腊月里凿开白马河面的冰,一桶一桶地往回拎水灭火。
城里的尸体已经被拖出去了,倒塌的房梁与墙壁,以及烧焦的拒马也都拖出去了,甚至从城门到县府的这条路还被清扫了一下。
但它看起来仍然是不同寻常的。
这座城显现出一种奇异的景致,尽管房屋与路面焦黑开裂,但在焦炭般的路面上又盖了一层光滑而坚硬的冰,冬日里灭火就是会这样。
陆悬鱼骑在马上缓缓入城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座白马城。
坚冰将这座城的姿态冻结在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她走在前面,后面有旗兵扛着她的大旗,缓缓跟上。两侧围观的民夫用那双肿胀的,满是鲜血与冻疮的手指指点点。
——是她吗?她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小陆将军吗?
——我一见她就觉得心里很亲切!
——你看她的容貌,生得多么清秀俊美!
这些窃窃私语到最后渐渐汇聚成一句话。
——既然是她来了,是不是也会给咱们发寒衣呢?
她虽然听不到,但她能不能想得到呢?
陆悬鱼暂时是没想到的,她有点懵,要冷静一下。
白马城的县府经过了一场洗劫,民夫们在赶跑这座城的僭主之后,毫不客气地将县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扛走了,东西不多,主要是一些散装的粮食和食材,以及一些没来得及装箱的衣物布帛。
还有一些人也被落下了,民夫们倒是没有将他们也瓜分掉,那位在攻城战中很有主意的民夫头目做主将他们关了起来,交给高顺处置。
现在陆悬鱼成为了县府新的主人,十几个俘虏也被拉来给她过目。
……大部分是生病或受伤的小官吏,但也有例外。
其中有个长得很精神,穿得很朴素的小男孩,惶惶然也被带到了她的面前。
小男孩见到她之后不跪拜也不吭声,眼睛里含着眼泪,但也十分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他不说自己的姓名,也不说谁是他父亲。”小二说道。
“那也可能是城中哪个士人家的孩子,走散了而已,”她说,“未必是这府中的人。”
小男孩连忙点点头。
司马懿看看她,又看看那孩子。
“若是城中果有小郎君的父母亲眷也就罢了,”他说道,“若是没有,小郎君便要送出城去,见一见京观哪。”
小男孩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司马懿挑挑眉,一脸的“我就知道”。
“将军,这稚童倒敢欺瞒将军,寻常人家,垂髫小儿,岂能听懂这番话语?”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了一步,身形威压下,那孩子的脸就更白了,颤颤巍巍马上就要哭出来。
陆悬鱼看不过去了。
“你吓唬人家小孩子做什么,”她说道,“怎么寻常人家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