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她所知,新任广陵太守还在路上。
……所以这是迎接谁呢?
对于广陵郡的士族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他们十分郑重地梳洗打扮,沐浴更衣,而后神清气爽地站在城外,等待着这位贵客的来临。
士人之中为首的自然是城北的徐孟,这位文士抓紧时间梳洗更衣了一番,此时立于众人之前,见到远处旌旗飘飘,上书一个“刘”字,几十骑簇拥一辆装饰华美的轺车缓缓而至时,他脸上的笑容便无比真切了。
“我等日思夜盼,如婴儿之盼父母,”徐孟上前几步,无比郑重地俯地行了大礼,“而今终将明公盼来了!”
她混在人群里,离得有些远,还得努力伸脖子才能将车上那人看清楚。
那人将近四十岁,高冠博带,面白有须,端坐在那里,不经意一瞥时,便令人感觉到是位气度高华的美丈夫。
见徐孟行了这样的大礼,这人立刻走下车,将其扶起,“道复何须如此?”
“非我作态,”徐孟抓住这位美丈夫的手,一边起身,一边神情恳切地继续说道,“明公受天子诏而牧万民,今肯屈尊而至,我广陵郡终能见天日矣!”
“休如此说,”这位外来客笑道,“我听说那位小陆郎君亦有清名,道复待其何薄耶?”
“兵临城下,我岂敢薄待了他?不瞒明公,自他来此,这城中的更夫禄米都涨了一倍哪!”
这位美丈夫听了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于是护卫他的骑兵也大笑起来。
那些昨天在宴席上情真意切的士人们也大笑起来。
广陵城南门这里,从城外笑到城内,所有人都开心极了。
除了一个混在人群中的陆悬鱼。
她现在觉得周身都好像掉进了冰水里一样提神醒脑,清凉至极。
【这群王八蛋,】她冷冷地盯着那位举手投足全是世家风度,引着贵客入城的徐公,【我算是记住这群人了。】
【然后呢?】黑刃很欢乐地说道,【你准备现在动手吗?什么理由?】
【这王八蛋出尔反尔,跟我说什么若是背弃我而投奔……】
……她忽然中断了和黑刃的抱怨,拍了拍前面一个人的肩膀。
“这位贵人究竟是谁啊?”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人忙着看热闹,也没回头看她,“这是朝廷亲封的扬州牧刘繇啊!”
……刘繇。
她仔细回忆一下,突然惊了。
【这老王八蛋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若是背弃你而选袁术,他就天人共戮,天人共诛。】
一个人,一柄黑剑,在人群里沉默着。
徐孟的确没有违背他的誓言,他的确没有背弃陆悬鱼而选袁术。
他很可能一开始选的就是刘繇。
第138章
陶谦的疲倦与痛苦终于停留在了兴平元年的冬天,在留下了“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的遗言之后,他坦然而不无遗憾地迎接了他命运的最后一笔。
这一笔写得十分庄重,盛大,他虽不能亲见,但整个徐州,甚至史书都记录下了这一笔。
在他的葬礼上,除了下邳与郯城的士族无一例外地到场之外,北海孔融,泰山臧霸,甚至连青州的田楷与冀州的袁绍也派出了使者。他们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向这位旧日的诸侯致敬,而是要看一看新任的徐州之主究竟将这片土地领向何方。
在葬礼结束之时,糜竺率领徐州士人老幼无数,想将刘备迎为徐州牧,当然,后者立刻拒绝了,甚至在陈登劝说他的时候,抛出了袁公路作为一个备选项。
那位冀州来的使者默不作声地左右看了一眼。
刘备这句话也可以算作一种微妙的倾向性,因为当他将袁术这位人选抛出来时,在场的世家与诸侯就不免要将这个人选彻底否定掉,才能显现出他们所推举的这位人选的不可替代性。
陈登讲话相对柔和一些,只说了两句“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
而北海孔融则更为犀利些,这位能诗善文,言辞锋利的北海国相听到了刘备的人选,干脆地说道:
“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
在场者众,瞠目结舌,不知道这一句又新奇又犀利的话是怎么从孔融脑子里蹦出来的,蹦得这么快,这么决绝,还是说他自北海南下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这句话,不管刘备选出哪一个人当挡箭牌,都会获得他的这个评价?
当然,瞠目结舌的人里不包括那位自袁绍处而来的青年使者,他听了这话,只微微挑了挑眉。陈登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暗暗想着过去那个袁绍、曹操共同对抗公孙瓒、陶谦、袁术的阵营已经慢慢起了变化。
或许以后袁公路就是敌人了,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徐州人很不乐意再同曹操和袁绍为敌了。
无论如何,这一场葬礼的最后,是刘备接受了徐州牧的印玺,正式成为了徐州之主,自然也就是这一日除了陶谦之外,最令人瞩目的中心。
虽然曹宏不这样以为。
炉火烧得正旺,酒也烫出了股香气,但仍不能与那一锅野味相比,时值寒冬,各色飞禽都已南迁,能得到这几只算是大费心力。
即使如此,他们炮制得也并不精细,只是拔毛清洗后剁成块,胡乱炖在一起,然而这样的一锅炖野味是最能取悦这些粗俗武人的,胜过精细的鱼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