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兵的战斗意志很顽强,但倾巢出动的兖州兵同样不在话下;
那些士兵对这片土地很熟悉,但兖州兵也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这片土地上了!
这里是徐州,是别人的故土,别人的家园,那又怎样?
战争不看谁更可怜,谁更正义,谁能流下更多的泪水,又或者谁的名声更好,更懂得怎么去安抚流民。
陆廉也许是名将,但要她分心的事实在太多了,既然见到流民就会心怀不忍,大概见到这些死去的士兵也会心如刀绞吧。
她的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怎么比得过他?
于禁很重视这个对手,重视她百战不败的名声,但他也坚信她总归将会遇到她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那么,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他不在乎庶民的性命,不在乎汉室、正道、宽仁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些名士大贤们鼓吹的玩意儿在他眼里一钱不值。
但他在意他选择的主公是否不断取得胜利,也在意他自己是否不断取得胜利。
他生活得很简朴,从来不好女色,军中所缴物资从不藏私,几乎没有任何爱好。
除了不断地战斗,不断地获胜,不断地积攒阀阅之外,他心无旁骛,无欲无求——所以他怎么可能败给陆廉?!
张辽勒住缰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虎豹骑又一次跑回了兖州军的侧翼,他也是如此。
而战场尽管还不曾分出胜负,但他能看得出来,徐州兵只是在咬牙支撑,挺住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甚至连太史慈也不得不亲临战阵,拔剑厮杀。
这的确是一名强敌,但这种压迫感并不陌生。
他的目光转移到于禁的旌旗之下,心中这样想到,这一场战斗是在同于禁打,但他却有了极为熟悉的感觉。
于禁军的士兵分工十分明确,即使在厮杀中也能听从调度,什么时候向前推进,什么时候后撤修整阵型,长牌兵撤退时,刀手上前,刀手退后时,长戟兵齐发一声吼,向前再进一步!
……这与任何高明计谋都没有关系,显露出的,纯粹是于禁自己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力。
他的每一个命令都能够迅速且完整地传达下去,每一个士兵都能够立刻做出于禁想要的反应。
在张辽的印象里,只有高顺能做到这一点,但高顺的陷阵营不足千人,而于禁这支精兵,足有五千。
——如臂使指。
第263章
陆悬鱼先关羽一步启程,她要向北去,围攻于禁。
她同样也没有带太多辎重。
那些辎重都留给了关羽,连带从这片沼泽地里运出物资的艰难任务也交到了关羽身上,但这比起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几乎也不算什么。
那座被于禁挖出了五丈宽壕沟的淮安城也一并交给了关羽,但众所周知,辎重主要是帐篷、日用品、粮草等,那些数丈高的攻城器械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随行带上,翻山越岭,挑战沼泽湿地的。
因而离开沼泽地之后,他还需要四处去砍伐树木,由军中的工匠与民夫制成云梯车和攻城槌,与此同时,还要将整座城池包围住——否则军队在西门攻城,守军从东门冲出来,不必杀人,只要对着那些庞然大物放一把火,也够攻城军队血压暴走的。
这是曹操的军队迟迟没有完全合围下邳的原因之一,而此刻这种困扰同样出现在了关羽和陆悬鱼的面前。
他们因此才不得不制订这样的计策,要诱于禁出
只要于禁被攻破,那么守城士兵必然士气大跌,淮安城便可以不攻自破,重新回到他们手里。
……这其实不算什么很新鲜的招数,尤其是于禁不久前刚刚用过一次。
傅士仁就是见到佯攻的兖州军,脑子一热,冲了出去,于是人也丢了,城也失了。
现在他们重新来了这么一把,唯一的期望就是于禁和傅士仁一样不堪一击。
……似乎这种期望落空了。
将两条腿从泥淖中拔出之后,士兵们扛着旗,拎着刀,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走上了林间的土路。
有不知哪里的树叶飘落下,被风卷了过来,渐渐地堆积在了路边,士兵们踩过的时候,那些或苍白,或金黄的叶子便在一双双草鞋下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她骑着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黑刃背在身后,仍然安静沉睡。
失去了这个战斗伙伴之后,陆悬鱼变得更加谨慎小心,也更加注意四周的动向起来。
田野间很难藏住什么伏兵,农人的草屋多半也已经被焚毁,有些房倒屋塌,于是慈悲地掩盖住了主人家的尸体,有些房梁过于结实的,于是透过空洞洞的窗子还能看到里面飘飘荡荡的人影。
她忽然勒住了马。
“那里有人。”
她伸手指了指几十步外,一块裂成两段的山神碑。
亲随一夹马腹,马蹄轻轻巧巧抬了起来,踏进了已经荒芜田野间,随之而起的便是一声尖叫。
有个瘦瘦小小,一身泥巴的身影从碑后蹿了出来,疯狂地奔着田野深处而去。
“不要去追了!”她忽然喊了一声。
“……将军?”亲随策马正准备追赶,听到她的声音,连忙又跑了回来,“行军途中遇见不明身份之人,原本便该带回详查,以防有间,将军何故放了他?”
“咱们已在徐州了,又是奔着于禁去的,”她说道,“于禁心明眼亮,岂不知提防咱们的动向?他自兖州而来,必不可能随军带上一个稚童,更不可能收买这么一个本地的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