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此同时,淮安也是距离刘备最近,最可靠的后援了,因此必须留下一名能够抵挡曹兵偷袭的武将,以及人数不多,但必须足够守城的兵马。
陈到低下头思考了一阵子,然后悄悄抬起头,看向关羽。
“将军欲留谁在淮安?”
“悬鱼用兵已胜过我多矣,若留她在此,岂不——”
陈到心中一紧,“将军。”
美须髯的将军愣住了,“叔至有何见解?”
“在庐江时,郭嘉曾写信给小陆将军,”陈到说道,“将军可曾听说他们有什么私交吗?”
就在关羽一愣的时候,忽然有亲兵疾行来到了门口。
“将军,傅将军求见。”
这座县府他住过很久,他将这里当做自己行使权力的中心,因此修缮得格外精心,力图要处处显得气派,但不那么奢华;庄重,但又不能显得僭越。
傅士仁满脑子争权夺势的心思,以及得到权力之后该如何使用的心思,其中有一大半都用在了这里,但刘备偶尔路过一两次,从来没对他这这座府邸有任何的评价,这令傅士仁很是失望。
在他沦为阶下囚后,生活简朴,根本不在意屋宅是否精致的于禁将这里作为他的作战指挥所,命令那些粗鲁的军官将这里能够拆下来做守城材料的东西都拿走,因此傅士仁走进县府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破破烂烂的景象。
那些精心购置的围栏被拆了,那些花园里的奇石被搬走了,还有雨水击打在上面,犹如弦乐清响的长廊地板也被拆了。
——就像他自己一样。
所有那些外在的,体面的东西都被剥落后,只剩下一个狼狈的自己,光秃秃地站在人前,为人所笑!
他将手留在袖子里,狠狠地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他尽管出战不利,有失城之罪,但主公待人宽和,不会当真怪罪他,他还有重新起复的机会。
但在此之前,他总得想些办法,想些办法……将那个百战百胜的,将那个处处把他比下去的陆廉……
……以他现下的地位,想要撼动陆廉,无异于蚂蚁撼树。
……但这里还有关羽在!
在主公生死不明的前提下,关羽的忠心与地位都是毋庸置疑的!是所有忠于刘备的兵马都承认的!即使陆廉也不能与他抗衡!
只有说动了关羽,只有说动了关羽,才能处置陆廉!
……而且这应该是不难的,傅士仁这样想,情绪又从低落转为了亢奋,陆廉此人张扬太过,主公麾下其他将领岂不是都被她比了下去?!难道关羽能不嫉恨她吗?
他走上台阶时,关羽已经将目光扫了过来。
并不温和,但也没有什么敌意,只是很冷淡。
“你有何事?”
“将军!在下,在下当初急于击破于禁,不料兵败……”他满脸羞愧地刚准备剖一剖自己的肺腑,表一下自己“尽管能力不足,但忠心可嘉”的赤胆热血时,关羽却打断了他。
“失城之事,留待来日我兄处置,你这些日子受了惊吓,在家中静养即可。”
陈到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众所周知,关羽是个“善待卒伍而骄於士大夫”的人,他待穷苦百姓,待底层士兵,态度都很不错,温和且有耐心。
但这种温和与耐心会随着对方地位的上升逐渐下降。对方地位越高,关羽的要求标准也跟着变高。
比如说百姓大字不识一个,见到他的旗帜也认不出来,不知道该用什么礼仪来对他,甚至无心地冒犯了他,二将军也绝不会发怒,只会呵呵一笑了之。
但如果对方是官员,是阀阅世家出身,同时又没有能令他高看一眼的本事或才学,那二爷的态度可就肉眼可见地急剧下降了。
傅士仁意识到自己在关羽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草包,但他还是咬紧牙关,一定要将话说出来。
“在下已是罪人,自当安分守己,只是主公现下处于危难之中!除了曹贼,还有一难,在下,在下必须直言相告才是!”
对面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危难?”
“将军!陆廉此人,不得不防啊!”
陈到忽然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
哪怕是一心一意嫉恨她的傅士仁都不得不承认,陆廉不仅配得上名将的美誉,而且更是天下少有的名将!
不用说那些一心一意欣赏她或是崇敬她的人,哪怕是敌人也认可她的实力,并且不吝于交出自己的敬意。
但傅士仁因此想到了一个更加巧妙的攻讦角度:
人生于世,都有父母亲族在,因此才有牵挂,陆廉有吗?不错,她有一个妹妹,但也只是一个妹妹而已。
如果她想要夺权,想要反叛,难道她会在意一个妹妹的死活吗?
将军认为她很忠心吗?不错,她追随主公以来,赏罚分明,作战勇猛,这些自然是好的……但她为什么待百姓那样好,又处心积虑,宁可分出一半的兵力,也要去保护流民呢?
“将军,且细想啊……”
“你说这些话,”关羽听完立刻就问出了问题,“究竟想要我如何处置她?”
傅士仁的眼睛一亮,他急切地上前了一步,“将军!在下一片拳拳之心,不过是想要保全小陆将军!依在下看,她既为年轻女子,又未曾嫁人,不如令主公纳她为侧室,收了她的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