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刚想说话,门外便有一阵熙攘嘈杂之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声喜气洋洋的“新妇至!”
“新妇来啰!”
这些跟着世家豪强们前来观礼的人群中,爆发了一阵起哄声。
“新郎呢?”
“新郎催出来!”
“新郎催出来!”
这场昏礼除了时辰还是这个时辰外,体统已经全然不是这个体统了!
可是这群县府的官员一拥而上,早将新郎簇拥着送出门去!
“这成什么样子!”柳夫人的眼泪便要出来了,“我儿难道要去入赘的吗!”
这柳家的体面,柳家的风骨,柳家的——
县丞猛地推了夫人一把,二人赶忙跟着出了门。
火把将整条街都照亮了。
洒扫干净的街道上称得上人山人海,似乎整个平邑城的百姓都跑出来看这场昏礼。
但没有什么人敢上前起哄,因为婚车两旁有穿甲配刀的女兵一字排开,不苟言笑,杀气腾腾。
当新郎走出去时,有个俏丽妇人正将车帘掀开,于是新妇的面容便从黑暗中慢慢显现在火光之下。
粉白黛黑,细腰秀颈,新妇果然是个美貌佳人,怪不得新郎一见了她,欣喜得眼睛里便带了泪水。
……怪不得翁姑也激动得跟着泪水涟涟。
但事实上,除了这位身上还带着伤,走路不是很方便的新郎之外,这些宾客根本没有注意新妇到底相貌如何,是美是丑。
他们的目光放到了随车而至,正在陆续下马的十几名骑士身上。
其中一位显然是年轻女郎,容貌美艳,肌肤洁白,身姿十分轻盈地跳下马后,便去迎另一个人。
那人尽管一身常服,年纪也不过二十余岁,但十几名骑兵都跟在他的身边,显见恭敬极了。
柳夫人见了那人的面孔,牙齿忽然“咯咯”地轻轻响了起来。
“那是谁?”她颤抖着伸出了手指,喃喃地问道,“那个人!那是谁?”
但比她的问题更快的,是这群豪强呼呼啦啦凑上去的身手,其中最快的自然是令长,“纪亭侯与陆校尉今日竟亲至平邑!”他的声音激动极了,“在下何其有幸!”
“我姊妹二人,正为甥女昏礼而来。”陆廉笑吟吟地扫过去一眼,就落在了柳夫人身上。
门口处响起了一片小小的骚动,引得两位新人停了脚步。
“夫人欣喜得昏过去了!”有人大声喊道。
第313章
车上坐了新郎和新娘,随行的队伍像流水,又像长龙,跟着一路奔县府去。
道路两边一排又一排的火把,将整座平邑城都照亮了。
原本新郎是应当骑匹马,或者青骡也很体面,但身体情况不允许,只能被众人推进车里,跟新妇互诉衷情去。
这桩婚事与其说是结亲,不如说是结仇,男方家蛮横不讲理,想要强纳了女方当妾,女方家就更蛮横地干脆拉了一队女兵过来,见到柳家有人面有不虞,拇指放在刀柄上,于是再愤愤不平的人也立刻心平气和了。
因而知情人都好奇的紧,挺想知道这小两口在车里究竟是真就互诉衷情,还是杀气腾腾地吵上一架,分出个对错高低。
奈何路上太吵,听不见车子里的说话声,只有车轮的吱呀声,竹子的爆裂声,人群的嘈杂声,以及仆役匆匆的脚步声,猪羊被牵着走时发出的抱怨声。
虽然这场酒宴来得过于匆忙,但这群豪强都从家里带来不少仆役和食材,忙忙碌碌地送到县府里去,杀猪宰羊,颇为热闹。
但县令跟自己十分亲近的县尉走在一起时,脸上虽然还挂着得体的假笑,说话的语气却全然不是那个调调了。
“今晚这场酒宴,凶险不啻于鸿门宴哪,”他这样低声道,“你务必事事小心,不可令陆家人挑出什么错处。”
县尉是个颇粗壮的汉子,一听便不解地皱起眉头,“令长,陆家不过两个年轻女郎,看着又一团和气,不至让令长这般忧心吧?”
县令瞥了他一眼,“你真将她们当做柔弱妇人不成?”
“我听闻陆白确实有些手段,”县尉尴尬道,“但陆将军素日南征北战,这些儿女事,她应当不大理会吧?”
县令摇了摇头,“陆白确实心狠手辣,但她胸中既有城府,凡事斟酌利弊,便不会轻易与人为敌。”
“陆将军难道不也是如此?”
“你难道未曾听闻,陆辞玉与孙策争斗之时,竟能分出一半兵力去护送流民之事?”
“的确有所耳闻,这岂不正……”
“正个什么!”县令小声骂道,“陆白见了前面有山有海,自然绕过路去,陆廉却有一股填海平山的蛮力,你岂能惹了她呢!”
卫尉恍然大悟,但县令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骂了起来。
“柳当惹了这个天大的麻烦!欺负孤女竟欺负到她头上去了!她必定会想,她家的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尚有她为援,那些黔首家的女儿又当如何?!”
黔首家的女儿又当如何?县尉有点木讷地眨了眨眼,但县令继续说了下去。
“今天咱们得想方设法,让陆家顺了心,还得表一表咱们对流民的拳拳之心,或许能平安度过这一场哪!”
“令长必有妙计!”县尉恍然,“在下只看令长神色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