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殿能总览整个金明池,谁在何处,细心些都能瞧出来。
太子殿下顺着礼部尚书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沈家大郎,的确很有其父风范,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统一的红甲套在他身上也自穿出玉树临风之态。
只是缩在这沈家大郎后头那人,为何如此眼熟?
底下那头沈初霁也没好气,“你一女子为何非得来这争标不可?”
一身男子红甲的兰时,并不解释,只道:“沈衙内,等你赢了争标会感激我的,不过作为交换,今年的彩头,你得送给我。”
沈初霁轻嗤一声,“无你,我也是今次争标的魁首。”
兰时不置可否。
彩头不彩头地,兰时其实并不在意,她此次来与这沈衙内争标也不过是想救他一命而已。
章台走马沈衙内,众人都以为他得了魁首会求一个前程。
谁知这人,请求殿下赐婚,求娶勾栏瓦舍里的一个妓子,求娶妓子不可怕,顶多是家门无光的一段风流事。
这小小女子,几乎害得沈家家破人亡。
沈相一党虽与卫国公府为首的武将一党不睦,到底只是政见不合,不过都是为了大凉。
凭着这一点,她愿意拉沈家一把,而且她也有要在小龙舟上展露头脚的理由。
兰时淡淡开口:“你若是打得过我,我便不上你的小龙舟。”
沈衙内瞬间偃旗息鼓。
这小娘子,瞧着文文弱弱的,身法诡谲刁钻,刚一见面就要当他小龙舟的舵手不说,他不同意竟然上来就卸了他的膀子。
虽然现在已经安回来了,他的胳膊还是隐隐作痛。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赢!”
小龙舟上,兰时为首,沈初霁不情不愿地居于副位。
鼓声响时,兰时主导,众人并不服气,但还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做,因此他们这支小龙舟,落后于旁的船只不少。
兰时也不恼,手掌反转,做出一个听令的手势,这是北境军的暗号,随即扬起黑风旗。
这一船恰巧都是军营出身,看到北境军中的令旗与手势,俱是精神一振。
后发力的小龙舟,以破竹之势,奋起直追。
岸边乃至看台上的人,看到沈初霁这一支小龙舟后来居上,发出阵阵欢呼,震天动地。
随着龙舟离终点越来越近,临水殿上的的太子也认出来沈初霁龙舟上为首那人是兰时。
太子殿下抿唇,一言不发。
看着兰时沉着冷静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前日里瞧见的那一幕,绯色旋裙的小娘子,庭中舞剑,攻势凌厉,若是与人对战,定是招招致命。
他与兰时相识至今,从未见过她身上有如此重的杀伐之气。
就好像,从前见的不过是她精心伪装出来的假象,那天才是他不小心撞见的真实。
那感觉实在谈不上好,有什么东西脱出掌控的感觉,所以他那日才在仁明殿多留了片刻。
兰时过来请安,分明还是往常娴静端庄的样子。
他以为一切不过是错觉。
可今天,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出现了。
金明池畔处处沸反盈天,他却仿佛能听见兰时舞剑时带起来的丝丝风声。
兰时也并未被影响,她领着小龙舟超过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追上相邻水道的船。
有暗器直冲兰时面门而来,兰时拿手中令旗如持剑一般挽了个花。
两枚颇有重量的暗器应声落地。
兰时面色未改,甚至还想到,原来上一世沈初霁是因为这个原因破了相。
“下作!”
沈初霁瞧见了被兰时击落的暗器,后知后觉地想到,若不是这小娘子夺了他舵手的身份,那被暗算的就是他了。
他可没这身手避开,铁定是要被打到的。
不由得又骂一声,“卑鄙!”
在沈初霁咒骂的功夫,兰时又换了令旗手势,这一船人,士气高涨,越划越快。
兰时站上龙首,展臂一捞,便触到那锦标。
尘埃落定,他们赢了!
整个金明池霎时欢声震地。
直到沈初霁同兰时作为胜者登上临水殿,水百戏和水傀儡登场表演,观赛众人还久久不能平静。
“草民沈初霁。”沈初霁行礼行至一半,才想起他还不知道旁边这小娘子姓什名谁,略带尴尬地朝旁边投去一个别露怯的目光。
兰时顺势行礼,“卫国公府姜承谙,拜见太子殿下。”
卫国公府姜承谙?
沈初霁没忍住朝旁边瞪过去,她可真敢胡说!
卫国公府与今上可是姻亲,这是能胡说的吗?
“免礼。”
他本想替这小娘子遮掩一二,上首太子殿下竟然这么宽和?
这都不追究?
沈初霁战战兢兢站定。
目光定在太子殿下身前桌案下方三寸处,因而也就没看到太子殿下的视线正正落在兰时脸上,那目光,分明是熟识的意思。
太子殿下身旁的内侍官开口:“龙舟争标夺魁者,除例行赏赐之外,可求一个恩典,姜、姜小郎君,可有何所求?”
兰时再次行礼,是女礼,“回禀太子殿下,只求往后龙舟争标时,女子亦可报名参赛。”
见周围无异声,再次补充,“不论何种身份,皆一视同仁,允准参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