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跟现实世界你怀疑你对象出轨了,但因着心中割舍不下对方,你就会自发去为对方找各种理由借口,从而粉饰一切,如果这时候对方再给你认真解释一番,听上去也堪堪让人信服,那么大数人便会选择将怀疑暂时按耐,维持着幸福的“假象”继续相安无事下去。
情况不同,本质却大有相通之处。
此番顾之媛的说辞,恰如一根导火索,直接点燃了埋在两人之间最隐晦的那颗雷。
急风乍起时,卷得平静的湖面波涛汹涌,湖底原本沉淀的泥沙被尽数搅乱,鱼虾蚌蟹们统统奔蹿游走,一时间方向全无。
逆鳞被触,是会痛的。露了内里最鲜嫩又最青涩的血肉,晏希驰不得不重新审视一切,将自己一直以来最不愿触及的某些东西搬上台面。
而事实若当真如此,意味着他十九年来初尝的情爱滋味,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是江莳年特地为他织就的幻梦,从此他的心会长满荆棘,扎根在最柔软脆弱的禁区,再无拔除之可能。
…
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情况陡转直下。桦庭的“众矢之的”,俨然从顾之媛变成了江莳年自己。
整个定王府无人敢违背江莳年的命令,但她似乎忘了,她所拥有的权力,尊荣,一切高高在上的资本,都是晏希驰给的。
而他若一朝不愿再给,只需一句话,江莳年就什么也不是。阿凛原本要擒拿顾之媛的动作也在此刻倏地一顿。
“带她回来。”他说。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江莳年。
轮椅上的男人看似平静无波,但江莳年知道,在他决定让顾之媛说下去时,自己已经输了。
人与人之间建立信任有多难,破坏起来就有多容易。顾之媛成功了……一点点的,因着顾之媛一番话而在脑海中绷紧的那根弦,不,准确的说,是穿书之后得知自己需要攻略晏希驰,否则就会被抹杀,江莳年脑海中绷着的那根弦,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消弭过。
而此刻,她仿佛听见一声细碎轻响,弦断了。
说来是她太冲动了。
江莳年本身其实是个急性子,并不擅长什么处变不惊,运筹帷幄,仅有的那点儿看似玩转得游刃有余的各种伎俩,也是被自身处境给逼出来的。
秋日的夜晚凉意袭人,风里没有花香,阿凛的声音很近,却又仿佛离得遥远。
“王妃,请。”
混杂着顾之媛嗤嗤的笑声。
一个男人最无法忍受的,是自己女人的不忠和背叛,顾之媛显然深谙此理。
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的鲜血,被踹得痉挛的腹部,被江莳年碾压时的屈辱,都在晏希驰开口的那一刻,因着江莳年的恍惚和怔然,统统变成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从某些方面来说,江莳年的确“恼羞成怒”了,她冲动之下出手打人,反而令顾之媛的话显得更加可信。
晏希驰的允许,同样给了顾之媛足够的底气,令她重新挺直腰背,一字一句,句句剜着江莳年的心——
“表嫂与傅玄昭过往十几年的感情,比阿媛与表哥相识的岁月还长,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怎么可能突然就转变心意,爱上表哥,表哥忘了吗,新婚之夜她原本是要寻死的。”
“若阿媛心有所属,却被迫嫁予不爱的男子,定然也定会像表嫂那般以死明志,为了保全贞洁,也为了不背弃自己真正的心爱之人。”
“表嫂嘴甜,成日在表哥面前花言巧语,可她何曾真正为表哥做过什么事,何曾发自内心关心过您,在意过您?”
这些,是顾之媛曾听丫鬟们私底下聊说,什么王妃甜言蜜语,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云云。
“表哥位高权重,而那傅玄昭却卑如蝼蚁,表嫂想要保住他,少不得要在表哥面前做足姿态,就拿今日午后一事来说,阿媛听闻表哥原是要处决那傅玄昭的,后来却只将人关起来……这难道不是表哥被她迷惑,才改了主意的吗?”
“阿媛身为女子,自诩比表哥更懂女子心思……若换作阿媛是表嫂,别说在表哥面前假作深情了,便是献上生命也在所不惜。”
“听闻表嫂偶尔忤逆表哥,表哥可是以为那是表嫂的真性情,故而无底线地宠爱着她?其实那不过是她压抑太久,无意间展示出来的真实一面罢了……世上戏文无数,像表嫂这样为爱忍辱,委屈求全的例子,并非少见啊。”
…
顾之媛分析得头头是道,全程都在表达一个重点——
江莳年不爱晏希驰,就算爱那也是装的,为了保全傅玄昭。
一些丫鬟们自我带入,稍微没脑子的,已经被顾之媛这番话给说服带偏了,觉得好像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连江莳年都不得不感叹,若非原身已死,且自己刚好穿过来……那么这还真有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事实。
没有人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江莳年也算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百口莫辩。
事已至此,内心又隐隐有个声音在开解自己说——别害怕,如果最坏的情况迟早都可能发生,那便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让她能走到某种死地,冲破一些并不具体的阻碍,而后生。
江莳年压抑太久了。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凡事克制,永远把晏希驰的感受放在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