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洗了把脸,发现水壶里的热水没剩多少了,又不意思大半夜的再让那管事婆子帮自己烧一壶,把洗脸后的水倒进了泡脚盆里,将就着泡泡脚。
谢征用壶里剩下的热水洗完脸时,她两只脚还踩在泡脚盆里,见谢征要把洗脸水端出去倒掉,忙道:“你倒脚盆里吧。”
谢征迟疑片刻,端着水木盆走了过去。
樊长玉见状便把脚抬起来,放在了木盆边缘,方便他倒水。
许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缘故,她那双足极白,在烛火下呈现出暖玉一般的色泽,脚踝处有一颗黑色小痣,莫名扎眼。
谢征只瞥一眼,便垂眸遮住了视线。
在京中,女子被人瞧见双足无异于失了清白,这边陲小镇,民风比京中开放不少,河堤旁捣衣的妇人也经常赤足,似乎并未把裸足当回事。
她性子一向大咧,此举也算不得出阁,谢征心头却还是微微有些异样。
樊长玉见他倒完水后就坐得远远的,问:“你不泡泡脚?”
谢征说:“你先洗,一会儿我去外边用冷水淋一下。”
樊长玉把眼一瞪:“这大冷天的,你要冷水洗脚?明儿不得染上风寒?”
相处的这一月多里,她也发现了言正是个爱干净的人,以为他是不想洗自己用过的水,道:“我们家以前都是一盆水泡脚的,我忘了你有洁癖的事,等会儿我去找管事大娘说一声,再去厨房给你烧壶水。”
谢征皱了皱眉,终是道:“不用,将就这水就好。”
樊家人都很爱干净,鞋袜换得勤,这水用过了瞧着也不脏。
是他心中有些乱。
把脚放进水盆里时,瞧见盆沿的水痕,脑中下意识浮现了她搭在上面的一双足。
谢征眉头瞬间皱得更紧,脚刚伸进去,就忙起身去倒水。
樊长玉坐在桌边,见状张了张嘴,等他回来后心情复杂道:“你有洁癖也没什么的,我没觉着你是在嫌弃什么,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谢征看着烛火下她那双诚挚又明澈的眼,好看的眉宇间多了几许自厌的情绪,只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只有一张床,被子也只有那一条,他把木盆放回屋内后往房外走:“你早些歇着。”
樊长玉觉着这人有些怪怪的,问:“那你呢?”
总不能去外边坐一夜吧,方才那管事婆子就说了只剩这一间房。
谢征道:“我去问问,看能不能跟溢香楼的伙计挤一晚。”
直到他离开后房门重新合上,樊长玉面上都还有些懵。
怎么突然就把她当洪水猛兽似的?
套麻袋吓到他了?
还是那盆洗脚水的伤害太大?
第40章
飞雪飘落檐下,台阶上都积了薄薄一层。
谢征靠着廊柱抱臂站着,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头顶的灯笼洒下一地暖光,将他纤秾合度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拉出一片暗影。
他见过很多美人,也在魏严宴请宾客时见过赤足起舞的西域舞姬。
舞姬那双足的模样他已不记得,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脚踝上缀着铃铛的金色脚链,随着舞动而叮当作响,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看到樊长玉露出的那一双足时,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起了舞姬脚上的那串金铃铛。
随即便是觉着荒唐。
同时心中升起一股冒犯了她的自厌。
谢征烦躁揉了揉眉心,他自小寄人篱下,为了秉承父亲的遗志,一直苦读兵法勤练武功,加上魏严对他和魏宣管教严苛,未免他们耽于男女之事,连身边伺候的人都一律是小厮,而无一婢子。
他上了战场后,一心杀敌,更没想过这些。
魏宣不知是见他恪守魏严定下的规矩才对着干,还是纯粹起了忤逆心思,经常出入青楼、豢养外室,为此没少被魏严责罚。
那时魏宣嘲讽他只能做一条乖顺的狗,问他识得温柔乡是个什么滋味吗,谢征心中竟是和魏严一样的想法,只觉此子难成大器。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从前的确是受魏严影响颇深,魏严认为掌权者,必须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念,男女之欲,只是最低俗的一念。
他从军中归来后,偶尔碍于情面推脱不掉一些宴会,前去赴宴时瞧见柔弱无骨的舞姬赢得满堂喝彩,心中只有轻蔑。
他和魏严一样,瞧不上京中权贵的这一套,甚至觉着这些纸醉金迷只会让人软了骨头。
他将来娶妻,娶的也只会是担得起谢家门楣的大家妇,而不是像他母亲那般脆弱的女子。
沙场刀剑无眼,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和他父亲一样,死在战场上,他不需要谁为他殉情,只需要一个在他去后,替他撑起谢家门楣的宗妇。
整个京城的世家子娶妻,都是以这样的标准去世家女中遴选。
但这些天……他是怎么了?
眼前下意识又浮现樊长玉的模样,杀猪的、砍人的、咬牙隐忍的……
她很好,甚至比许多世家女都坚韧,只不过她生长的环境太简单了些,应付不来各路牛鬼蛇神……终究做不得谢家宗妇。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征整个人都愣了愣。
管事婆子提着灯笼巡查院落时,瞧见他站在廊下,问:“小兄弟怎不回屋歇着?”
谢征收敛了思绪,道:“正打算去找您,可否跟溢香楼的伙计挤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