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拿着方子走后,盛轻澜立刻抽噎了一下。
“娘娘……是轻澜对不起您。”
她泪水砸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将卿柔枝的衣袖拉好,遮住那些欢爱的痕迹。
“我以为娘娘打开心结,会好过一些,可没想到陛下竟然,竟然会……是轻澜错信了人,是轻澜有负于娘娘……”
卿柔枝意识模糊,只感到有人在耳边嘤嘤嘤地哭,又感到头被人扶起,一勺一勺的苦药喂进唇中,她费力地吞咽着,那人便用衣袖揩去她唇边的药渍。
冰凉抵住双唇,一个软软的东西推进她的口中。
她下意识含吮起来。
浓郁的甜味在舌根弥漫,冲淡了那些苦味。
***
金鳞卫的装扮大多相似,唯有腰间的腰牌有别,此人腰牌乃是纯金打造,这让卿柔枝立刻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金鳞卫首领之一,江开。
据说他从前是九殿下的副手。九殿下被流放后,他也被先帝贬谪,同僚挤兑。
直到新朝建立,方才扬眉吐气。
“娘娘。”江开不敢随意多看,只将一串物事放在了桌面上,卿柔枝一瞧,竟是被她一刀划断的佛珠。
一十八颗黑色菩提子,蕴藏世间智慧与通达,竟是被他修好送了过来。
江开皱眉道,“也不知陛下可有后悔。”
后悔?
卿柔枝叹息,那人,情感淡漠到那种地步,愧疚和后悔于他而言,只是可以被展示给世人的东西。
对于掌权者来说,这些多余的情绪,只是让他们显得更有人情味儿的装饰品罢了。
“以往在诏狱,殿下杀人不过一刀。而殿下的哥哥,七殿下却最喜凌虐,折断奴仆的手脚令其在地上跪爬之事,可谓是层出不穷。杀人不过头点地,九殿下一向不齿这般手段。然,对娘娘的叔叔,九殿下却……”
卿柔枝哪里不知。
当初,太子太傅之死震动宛京。
可谓极尽恶毒之能事。
“江大人是来替陛下当说客的?”
推门进来的归月听到这句话,砰一声放下药碗,冷冷道。
“是属下失言了。”
江开抱拳,忙不迭地走掉了,万一让陛下知道他说了这些,不死也要掉层皮。
“你冲他发什么火,”卿柔枝摇头道。
归月不说话,只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给主子喂药,蓦地红了眼圈。
柔枝知道,她与淮筝关系最好。
归月是淮筝一力培养起来的大宫女,亦师亦友,她逝去,归月如何不难过。
归月却道,
“元后名里,有个月字。娘娘为奴婢和思月,起名归,思,可见您对您长姐的思念,奴婢可以感觉到。在娘娘的心中,她就像您的母亲一样。失去了她,娘娘的心该有多疼啊……”
疼?
卿柔枝感觉她的头更疼一些。
怎么她都没掉几滴泪,身边这些人反倒是一个比一个一个能哭。
夜里,卿柔枝睡了一觉,忽然模模糊糊喊了一声淮筝。
蓦地想起,她已死了……卿柔枝指尖蜷缩,喉咙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似温柔而无声的慰哄。
是归月吗?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分不清身边的究竟是谁。
“长姐死了。”枕衾冰凉,她无意识地喃喃。
“他怎能如此漠然,那是我最亲的人。”
她哽咽着,凭借本能,向着温暖的来源靠拢。
淡黄色的光晕笼罩,那人低垂眼睫,玉佛般的悲悯无情。
“人若生出妄念,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嗓音淡淡。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一声轻叹在空中划开,裹挟着舒缓的龙涎香气。
“没有足够的能力而贸然行动,最终的结果只会是自取灭亡。唯有掠夺和筹谋,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私心盛者,可以灭公。抛弃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只为满足私心。性命,只是她需要付出的,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在这一点上,你长姐,不如你多矣。”
……
第二天清晨,卿柔枝醒来,想起昨晚那个梦。
思来想去,也只忆起一个“妄念”。
她不禁苦笑,那人的影响真是不容小觑,连她的梦都要来掺和。
净莲寺到底不如感业寺规模宏大,出门每走几步,便能见到金鳞卫值守。
来到那垂花拱门,却见好几个金鳞卫被捆成了粽子模样,听着几个太监的议论之声,似乎要被拉去处决。
卿柔枝不禁蹙眉,“他们犯了何事?”
“堂堂大男人,学那长舌妇乱嚼舌根,”小太监不敢怠慢这位主子,点头哈腰道,“这不,惹祸上身了。”
原来,是为了那夜那件事。
卿柔枝不禁冷笑,“他堵的住这几个人的嘴,堵的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小太监冷汗直冒,身子抖个不停,“娘娘……”
“依本宫看,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老死不相往来。”
小太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五体投地。
“奴才拜见陛下。”
卿柔枝回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脸上戾气隐隐,卿柔枝却像压根没看见,掠过他就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