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鸿度死的第二年冬天,京中下了一场大雪,他算着日子在她守丧期满的那一日,亲自微服去了一趟浙水接她,同去的除了谢莲崖还有顾敏君。
当年神女宫大火,谢棠跟着谢莲崖离开,与母亲、父亲坐上了回浙水老家的马车,连夜出京回了浙水。
此事知道的人本只有裴祯、谢莲崖与谢清风夫妻,但谢棠到底是怕她突然失踪伤了顾敏君和诗姑姑,便让谢莲崖偷偷告诉了顾敏君她们。
一别快两年,顾敏君依旧未婚,原本陪同裴祯的人该是萧摇光,是他执意请命要随同裴祯走这一趟,哪怕他知道这一趟可能是送谢棠入宫为后,他也想再见见她,亲自送她入京、入宫。
一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裴祯在凌晨赶到了浙水,直接去了谢家老宅,一路上他胸中跳动的心比揣了千百只小兔还要快,他思来想去甚至想不好第一句话该对谢棠说什么。
这两年谢棠虽然也常用系统与他联络,回应他,却从未再出现见见他,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如今她是不是变样了。
可马蹄刚停在谢府门口,他就愣了住,谢府门口挂着两只白灯笼,贴着丧联。
谢家死人了?
他侧头看谢莲崖,只见他脸色青白翻身下马,快步奔进了府中。
裴祯与顾敏君也慌忙跟了进去,越往宅子里走心中那种诡异的慌乱就越重,仿佛、仿佛……
他们在灵堂前看见了身穿丧服的谢夫人金拂玉,也看见了红着眼的谢清风……
谢清风看见他们忙迎出来,裴祯一把推开他“是谁死了?”
他冲进灵堂之中,赫然看见棺材上、牌位上写着——爱女谢棠。
他脑子轰一声,盯着[谢棠]这两个字几乎不认识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裴祯扭头看向谢莲崖,只见谢莲崖不可思议的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金拂玉哭着说“阿棠突然说她要走了……第二天人就咽气了……”
裴祯盯着金拂玉,又盯向谢清风,他们在落泪在哭,可为什么他觉得太假了太假了……
他又看向顾敏君,顾敏君呆呆的站在门口,身体摇摇欲坠的几乎要栽倒过去。
他不信,他不信。
他再次盯向谢莲崖,谢莲崖眼中也有泪,可是只是如此吗?谢莲崖那么爱谢棠,他那么爱,谢棠若是真死了,他只会这样落几滴眼泪吗?不,谢莲崖会发疯,会如他这般!
裴祯快步上前,扑在棺材之上要亲手推开那棺材去看,他一定要看了才能相信。
“你做什么?”谢莲崖忽然恼怒的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阿棠已经死了。”
裴祯盯向他的双眼,几乎一瞬之间确定是假的,谢莲崖不会这么快就接受阿棠死了,他们在骗他,联起手来在骗他。
“滚开!”裴祯一把推开了谢莲崖,下令命人开棺。
无论其他人再阻止,再哭喊,他也要开棺。
他的属下进来,在他的面前将那棺椁打开。
裴祯抓着点燃的白烛扑上前去,烛光摇曳着照亮棺椁之内的那张脸——她穿着碧色的衣裙安然的躺在棺椁之内,一张脸苍白的没有血色,真的是谢棠,真的像是死了一般。
他盯着那张脸好半天,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都是颤抖的,他颤动着触碰到她的鼻尖,没有呼吸。
他握住她的手腕,没有脉搏。
没有心跳。
没有温度。
没有生机……
她如同一具死尸。
“阿棠已经死了……”金拂玉哭起来。
她怎么会死了?怎么会死了?
裴祯胸口翻涌着什么东西,喉咙里堵的厉害。
“陛下满意了吗?”谢莲崖冲过来,一把扯开他,对他说“陛下看清了吧,还请放我妹妹入土为安。”
裴祯一口血吐了出来。
“陛下!”所有人惊的慌忙上前。
裴祯推开所有人,只紧紧看着谢莲崖,他不信谢莲崖能这么轻而易举接受谢棠死了。
他们在骗他对不对?
休想,休想让他失去菩萨。
“她死了。”裴祯抬手擦干净唇边的血,哑声一字字道“她死了,我也要带她走。”他甩开谢莲崖的手,站在那里告诉他,告诉所有人“她答应过要陪我坐在皇位之上,今日是兑现承诺之期,我要带她回京,回宫,封她为后,哪怕她死了也是我的皇后,与我同陵同穴。”
是的,他一定要带走她。
谢莲崖看着他,一双眉皱的紧紧。
他亲自上前要去棺椁里将谢棠抱出来。
顾敏君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愤怒的道“你疯了吗!到死你都不肯放过阿棠?”
裴祯站在那里颤抖的厉害,他看见顾敏君的眼泪,看见谢莲崖的眼泪,可没人看见他心里那个疯掉的废宫老鼠,不是他不放过她,是她答应了,她答应了要陪他……
他好不容易才求得一点点阳光,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是,她就算死了,我也要抓住她!”裴祯甩开顾敏君的手,喝令属下拦住所有人,将谢棠从棺椁之内抱了出来,她的身体那么冰,他抱着她几乎要哭出来。
他便抱的她更紧,一步步走出灵堂,走出谢家。
“阿棠!”谢家夫妇被阻拦着无法追上去。
直到裴祯的人全部离开,金拂玉才慌张的一把抓住谢莲崖,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办?他带走了阿棠,这可怎么办?阿棠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