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皇帝刚刚恢复记忆,定北军又刚刚大捷,正是变数最多、最不稳定的时候。更何况,洛氏确然已经封无可封,又没有其他将领可堪一用。
而且,就算是有能代替洛振远的统帅,他当真能够敌得过有从前记忆的阿若那吗?
除非赵泽瑾亲去。可是就现在这个局势,皇帝根本不能信任,赵泽瑾万万不可离京;而且,只要赵泽瑾同阿若那交手过两三次,阿若那立刻便能意识到赵泽瑾也是有着从前记忆的老朋友,阿若那对赵泽瑾又何尝不了解呢?
纵然赵泽瑾继位后的几十年阿若那都没看到过,可是继位后赵泽瑾作为全国的中枢,不能轻易涉险,也没有过几次亲临前线、排兵布阵的机会,他们俩对上谁胜谁负却也难说。
故而赵泽瑾只能道:“舅舅不能再领兵了,一帅难求。”
景曦一拳头捶在案几上,但看得出来很克制,毕竟酒面都只微微地晃了晃。
在边关打仗,最心寒的并非天寒地冻,也非马革裹尸,而是背后来自京城的忌惮与算计。
赵泽瑾何尝不愁,皇帝对战事的态度强硬是强硬,确然比史上一些仗都不想打拱手将大好江山让与外族的软骨头皇帝要好,可便也仅仅到此了。
皇帝属于那种别人进犯大启他必然要打回去可是在无战事之时却看不到别人正磨刀霍霍、暗自发力的皇帝,还特别自负。
简而言之,便是根本做不到居安思危,日日陷在天/朝上国这无用的光环与别人皇上英明的吹捧中不可自拔。
可他怎么就对自己的儿子那么能居安思危呢?
这大抵便是人与人之间无法沟通的鸿沟吧,赵泽瑾做皇帝做了几十载,说到底对他的性格有些影响,譬如说此时他看着皇帝被这霍尔王吹捧得心满意得便十分想像前世在朝堂上当场将那等目光短浅的大臣贬斥罢黜一样让皇帝闭嘴。
当然,现在也只是想想。
赵泽瑜明显感觉到方才他哥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场,十分有帝王一怒让人肝颤的作用,这会儿见赵泽瑾平复下来才道:“那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兄长,我们该如何办?”
他看了一眼志得意满的皇帝:“我看和谈势在必行,恐怕在圣朝节后便要敲定了。”
“无妨,和谈便和谈,阿若那需要时间,我们又何尝不需要?”赵泽瑾眼中划过一道厉芒:“端看这段时间谁做的准备更完备了。”
周徵这刺头进了林子,南祁忙前忙后的副使自然也不会不给皇帝面子,这一时间可谓是宾主尽欢,欢得赵泽瑜看着都觉得隐隐作呕。
还是周徵这鬼东西聪明,直接跑林子里待着,撒手不管了,多清闲自在。
“阿嚏!”
周徵躺在树杈子上打了个喷嚏,扑簌簌地震飞了一群鸟,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声:“一定是赵泽瑜这个小兔崽子背地里骂他呢,没良心的东西。”
他拿出摇了摇头重新躺回去,看看箭囊里就少了一支箭,定睛一瞧便看他身下的树枝上挂着瘪瘪的一个包袱,树下牵着一匹马。
在他附近另一棵树上蹲守的金吾卫心中都难免犯了嘀咕:两个时辰前这位淮王爷便拎着一看就基本没有猎物的包袱摇摇晃晃地过来了,然后就往树上一躺再没下来过。
须知最后结算成绩时是要看打到的猎物凶猛程度和多少的,难不成这位是真打算垫底了吗?那他来狩猎就是为了在各国面前丢人现眼的吗?
直到申时,一朵绚丽的烟花炸上天,周徵才慢悠悠地下来了,还伸了个懒腰,果真是来这里睡觉来的。
结算之时,前三甲分别被北燕、大启与南祁所得,也不算意外,只不过唱数到中间时南祁的人额上都不由得出了些汗。这些天下来,他们深知自家王爷的德行,不求他多出类拔萃,但求他别标新立异。
可惜,是注定不能遂了他们的心愿了。
看到周徵大摇大摆地在最后一个出现时,南祁副使脚下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被身边的人及时扶住才没当场昏迷。
赵泽瑜也难免愣了一下:“这周无由到底在搞什么?”
南祁又不是只派了周徵一人参与狩猎,基本上其他人成绩都很不错,周徵就算得了个最后一名也不算多大的笑柄,不大符合他致力于恶心他爹的毕生所愿。
赵泽瑜眼皮直跳,心里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报到周徵时,大启的官员自己都有点替他不好意思,征询似的看了看周徵,不想周徵十分大方地道:“报啊,看我做什么?”
那大启官员纵然修养很好嘴角也难免抽了下,艰难地报道:“南祁淮王周徵,白兔一只。”
全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皇帝一时都有些噎住了,刚想说些譬如水土不服之类的理由,便见周徵捧着那只白兔向赵泽瑜跑了过来:“阿瑜,我当时一眼便看中了它,你看它多像你啊,好可爱,我把它送你好不好?”
赵泽瑜:“……”
周无由,我日你祖宗!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泽瑜终于做了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追着周无由将他揍得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