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琵琶声起,一时如万马奔腾,又如步军前行,雨夜雷震,风声呼啸,一时间风云变幻,竟令人忍不住屏息。
她轮指几乎带出了残影,弦声愈发急切,仿佛双方大战一触即发,怜姬一记短促的挑弦戛然而止。
琵琶弦尚在震动不休,怜姬却手下一转,如水银泻地般洋洋洒洒地拨出一串长音,舞姿重回优雅婉转,让人不由得感受到与方才紧张相对比的太平盛世之安定。
一旁的舞女接过怜姬手中的琵琶,怜姬在长纱之上向前走过一个前桥,借力起身将长纱带起飘动起来,那薄如蝉翼的长纱竟半分破损都不曾有,足见她的力道控制得有多精妙。
长纱落地,乐声停止,众人这才发现怜姬已然将脸上的面纱解了下来,带着众舞女对皇帝行了一礼。
作为一个男人,赵泽瑜也不由得赞叹这女子的精妙舞姿与琴艺,但也不过是对美的自然感触。
不过他不由得看了一眼皇帝,不知这比后宫娘娘们更迷人的风姿,皇帝会作何反应。
皇帝也果真龙颜大悦,当场去了她的乐籍,封为宝林。
赵泽瑜:“……”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尴尬的,因为这个怜姬应当也没比他大上几岁,还没有他哥大,这被皇帝纳入后宫,名义上便也算是他和赵泽瑾的长辈了。
虽说皇帝的后宫向来不关他的事,可这毕竟是认识的人,心中总归有点别扭。
他再一看景曦,便发现了比他还别扭的人。
毕竟当日景曦动过把人请到秦王府来教舞的念头,这转头怜姬便进了后宫,她别扭也是正常。
不过赵泽瑜不确定这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景曦的神情中透露着一种糟老头子祸害漂亮姐姐的嫌弃之感。
左右宴席时间也不长,皇帝抱得美人归,自然早早便散了,赵泽瑜想了想便回了宫外的安王府。
这些日子虽说也算轻松,但毕竟也是心中吊着一根弦,要时刻提防赵泽恒或者北燕使什么绊子,还得操心周徵别再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实在有些累。
因而他本来该去秦王府问问他哥怜姬的事都没什么力气,只想打道回府倒头便睡。
故而他从围墙处悄悄进了自己院子,免得从正门回来一堆人在那儿“王爷安”的,麻烦。
孰料他一推门,乘风就坐在桌子旁像是被什么吓到一样站了起来。
“殿……殿下,您回来啦,这……这么早?”
这结巴得赵泽瑜再困也能看出他心虚了,赵泽瑜也没多当回事,孩子嘛,大了总要有点秘密的,他能理解。
便一边向里走一边问了句:“背在身后的手里,藏了什么鬼鬼祟祟的?”
他这一问乘风当即没拿得住,啪的一声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赵泽瑜只一看形状眼色便知是什么东西:“大惊小怪的,平常你又不是没跟我一起看过话本,我何时说过你?也值得你这般惊慌失措的?”
说着他便想去捡起来,也看看是不是这些时日他忙得昏天黑地出了什么新的好看的话本。
孰料他手还没碰到,乘风“噌”的一下将那书捡起来塞到了身后,眼神游移:“没,这话本写得着实太差了,怕污了殿下的眼睛。”
说着他手下便要用力震碎这话本。
他越是这般赵泽瑜便越笃定这话本有问题:“手,不许使劲。你要违令吗?”
乘风一脸苦相,眼睁睁地看着赵泽瑜过来,坚决地把他手里的书抠了出来,绝望道:“殿下,您听我的吧,这真的不适合您看。”
赵泽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世上能影响到我的话本还没人能写得出来呢。”
这书封面上是三个再正经不过的字:皎月记。
赵泽瑜狐疑地看了乘风一眼,心道这名字也正常得很,不知道这小子做什么这般紧张。
翻开首页,里页题记却写着:玉兔痴心离月宫,投身皇宫会情郎。
赵泽瑜心中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再一翻开正文便看到了那欲盖弥彰的大齐南契,眼前一黑。
乘风提心吊胆地看着赵泽瑜绿了青青了紫的脸色,再看看他那颤抖着的手,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提心吊胆地道:“殿下,都是那等久试不第的混账书生写的,做不得真,您别生气。”
赵泽瑜被他搀着坐下扶着脑门气都喘不匀了:“武陵门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他们写的南祁淮王痴缠大启安王吗?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兔子?再者我就算下凡我什么时候为的是那个流氓?他配吗?这胡编乱造的东西为什么还能发出来?”
乘风忙给他顺气,小声道:“京城……毕竟话本也不是只有武陵门卖,这神仙志怪的,总有庸人喜欢,自从那日淮王殿下送您那只兔子的事传开了,三日后这话本一出来便十分受欢迎,都说您是玉兔……转世……”
他声音越说越小,看到赵泽瑜想杀人的眼神,便也不敢再说了。
赵泽瑜手心一用力,这本话本顿时被内力一震,化为漫天碎片。
乘风有点怜悯地看着他家殿下:您震碎它也没用啊,这话本在外面早不知被多少人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