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和景曦过多言语,多年夫妻,他们自有这个默契。景曦不会埋怨赵泽瑾在这个京中极有可能改天换地的时候留他们母子三人面对危险,赵泽瑾也敢于将整个京城、将自己的后背、将决定大启将来主人的这几日留给景曦。
景曦始终是驰骋疆场的女将军,有血性的兵大都在四境,禁卫军中剩余可收用的大多都被太子收揽,京城的这一场战役,对于久经沙场见识过最凶狠的北蛮人的景曦来说,不算什么。
这是他们只在匆匆几句言语中对彼此的交待与信任。
在这巍峨而噬人的大殿前,景曦脑海中回忆着自己与赵泽瑾间的那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苓韫似乎感受到母亲略快的脉搏,抬起头看着她的娘亲,景曦道:“韫儿,你怕吗?”
“娘,我不怕。”
赵苓韫已然是个混军报混消息的熟手,早就从爹娘那儿蹭到了情报,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早就推断出了现在的状况。
虽然这具身体现在只有五岁,但是真的不能指望一个曾经见识过真正刀光剑影、于千人围困中从容脱身的一代江湖宗师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即使如今进宫的只有景曦和她母子二人。
更何况早在她真的只有四岁时,她便已然真正见识过天塌地陷了。
脑子是个好东西,她和母亲都有,皇宫中的那位不一定有。
恨意是个好东西,母亲没有,但她有,就是皇宫里的这个人害得第一世她家破人亡失去了所有亲人、害得第二世她永远失去了父亲。
要说起来,她心中对北疆的担忧却更甚,毕竟那是要真的实打实拼兵力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位北燕女君投入的兵力太恐怖了。
而且小叔,父亲上一世给她造成的阴影太过深刻,她害怕这一世上天也会不由分说地夺走父亲。
景曦以为苓韫不说话还是有些害怕,将她抱入怀中安慰:“韫儿不怕,娘亲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好你。”
苓韫:“……”
其实该怎么说自己要比娘亲的年龄大上不知多少,只不过可能是因为身体幼小的原因才导致心态并不似老人呢?
她也只能道:“娘亲不怕,韫儿也会保护好您的。”
景曦一进入殿中便察觉有几个高手环伺,但也没比她强上太多,不多倒是比之前她想的宫中埋伏着无数人上来就要将她拿下的情况好了不少。
看来皇帝也没打算现在就把脸皮撕破,或者说皇帝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中。
作为一个女子,在军中她曾遭受过的质疑简直数不胜数;而到了京城之中,作为一个家世和各位名门闺秀比几乎等同于无的女人,明里暗里的蔑视她遇到的又岂是少数?
这世间女子总比男子要艰难许多,世俗礼教时时刻刻长着血盆大口要将所有敢于反抗不公命运的女子吞没,压迫着逼迫她们只能当相夫教子、大度贤惠的好娘子,成为维护男人统治地位的工具。
景曦走到今日,幸运的是遇到了自己相知的爱人,并且她的爱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只会以自己心爱的妻子出类拔萃为荣,不像那等自己没本事的男人每每要靠贬低压迫女人才能找到那么一点点的优越之感。
但这并不代表她遭受得少,那些明枪暗箭,又如何不是她自己抵挡的呢?
一个优秀的将军会利用敌人的一切心理,包括敌人的轻视。
在走上前的这短短时间内,景曦已然不动声色地判断了从自己站定的位置到皇帝宝座的距离并且在脑中演练了数个能够抱着韫儿劫持皇帝的方案。
皇帝的暗卫,呵呵,离他还是离得有点远了。
他们行过礼,景曦用余光打量着皇帝,从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鉴于赵泽瑾在走前耳提面命,念叨着让她小心皇帝,赵泽瑾素来不会无的放矢,导致景曦现在看皇帝只觉得他是在黄鼠狼给鸡拜年。
皇帝硬挤出了一个和颜悦色的“慈祥”爷爷的笑来:“苓韫,快过来让皇爷爷抱抱。”
好了,这下能确定皇帝必定包藏祸心了。
赵苓韫听着皇帝那恶心无比的“慈祥”声音,看着那凶神恶煞的“慈祥”老脸,感觉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景曦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劫持皇帝好一些,可苓韫却主动松开了景曦的手,仿佛一无所知似的向前走去。
顺带着回头给了她娘一个安慰的眼神。
其实赵苓韫虽然用力掩饰,可毕竟是在自己的家里,面对着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人,有些事还是会有迹可循。
赵泽瑾天天为了大业忙得就快过劳了,仅有的能抽出空陪妻子和孩子的时间并不多,景曦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也并不觉得被冷落。
故而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陪着苓韫和旭儿,也能觉察出来自己的姑娘似乎比别人家的聪慧了许多,甚至有的时候,她会有种错觉,似乎自家姑娘的眼中闪烁的是一个成人的目光。
这种感觉虽然往往昙花一现,但景曦还是放在了心上的,只不过因着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家孩子的维护,她选择不去多想任何事情,只当做孩子早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