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终于道:“老奴没有理由要害太子妃,即便想害太子妃,也实在不必用这种手段。老奴可以告诉太子妃您想知道的一切,只是想请太子给老奴一个容身之所。”
“容身之所?”景曦对这个词很不解:“这是为何?”
张忠躬身道:“太子妃许是不知,陛下进来愈发急躁,一个月前老奴挨了三十板子,今日更是险些被拖下去处死。”他叹了一口气:“老奴侍奉了陛下几十年,如今不求陛下念情,却至少也想得个晚年太平,不想平白丧命。”
景曦将匕首放了下去,虽还是并未收回鞘中,却表示她暂时信了张忠的话。
“公公既是用宁王殿下的话作投名状,又同我说了这些,十分有诚意,那么我便也亮出我的诚意,公公想要的容身之所,此次寿宴过后太子便能给,只要公公不对陛下出卖我们。”
张忠松了口气,景曦看在眼中,更信了些。
“好,太子妃想知道什么?”
“陛下对太子和安王可是动了杀心?他召我们进宫是想做什么?”
“陛下的确动了杀心,但老奴确然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利用太子妃和郡主。”
“此次寿宴陛下是否调来了除禁卫军外的其他兵力?”
张忠道:“京郊皇陵守军陛下调来了一半,今夜便悄悄编入禁卫军之中。”
景曦双眸一凝:皇帝果真也不信禁卫军,否则不会到现在才着手打乱编制,为的就是不向外传递消息。
只不过皇帝当真是个治军的生瓜蛋子,军队最忌临场变阵,尤其是京城这群大多数连令行禁止都做不到被温柔乡养废了的蠢货。
皇陵守军或许能强上一些,但同时这也是两军合为一军最大的缺点。
皇帝自诩英明举世无双,实则已然给自己拉开了坟墓的大门。
众世家最后一次齐聚丞相府中,尚且未到三更,各自带来了家中子弟传出来的消息。皇帝自以为举世无双、毫无破绽的安排不过一个时辰内便飞向了各大世家。
这些年赵泽瑾每每将世家打压得只剩喘息之机,以至于皇帝忘了,世家们许多都绵延数百年,根基无比深厚,若非赵泽瑾雷霆手段又时松时紧踩着各方平衡的那条线是绝对不能让他们吃下那么大的亏的。
而当他自己得意忘形、沾沾自喜便是他引火自焚之际。
这是皇帝自继位以来过得最隆重的一个生辰。
寿辰当日,三更刚过,所有参与之人便起身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宫中的绣娘赶工了一个月方才给皇帝绣出了这一件威武神勇、华丽无比的帝王衮服。
宫女们跪着给皇帝穿上这一身衮服,皇帝看着镜中这威严肃穆又无比尊贵的自己,感觉自己已然触摸到了道长所说的“道我一统、天下归一”的境界,立时决定在第二年去泰山封禅,这样想必悟道长生之日指日可待。
皇帝带着浩浩汤汤的仪仗队去太庙祭拜,看起来不像去祭拜,倒像是去向列祖列宗耀武扬威的,不过也不知他在诸位先祖灵前有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称自己是大启有史以来最名垂千古、雄才伟略的皇帝。
景曦带着苓韫站在太庙外,看着皇帝这般做作,嘴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心道:“若是您真想做什么名垂千古的事,我送你一程直接入这太庙和祖宗作伴也是使得的。”
赵苓韫看了看这场面,郁闷极了。凭着她多少大场面走过来的敏锐嗅觉,他已然感受到了一场大变故即将到来的预兆。
可惜她现在这五岁小童的身子,又无内力傍身,周身只有娘亲给她的一些简单的暗器迷药之流,如若用了也实在是太有损她一代侠女的名头了,可不用的话她可不想当个累赘。
在天圣楼给皇帝办寿宴,早有先例,皇帝从太庙出来到天圣楼也得过了午时,他的这些个儿子连带着满朝文武都得跟着他折腾——这三天三夜皇帝倒是能到点就睡,起来就享受着民脂民膏、万民奉养,带出来的妃嫔们也能跟着随侍左右,可怜诸位大臣就得来回跑,而且在皇帝面前不能有丝毫疲惫,不能扫皇帝的兴。
皇帝自己觉得是与民同乐、举国同庆、造福万民。
可惜,天圣楼造得高,为了让皇帝登高眺远时不扫兴,整个京城都得做出一副繁荣和乐的模样,家家户户都得在规定的时间出门表演,自己的营生什么都不能做,俨然是将扰民进行整整三日。
也不知像皇帝这种格外普通又格外自信的皇帝什么时候能意识到没有人在乎他的寿宴、没有人愿意与他同欢,他再这样搞几回恐怕所有人都会恨不得将这种除了当戏子娱乐皇帝什么都干不了的日子当做国丧日。
沿途的布置都已做好,无论是什么时候动手东宫的人都有准备,可一直到天圣楼都一片祥和、毫无异动。
这便意味着还要在此处一直给皇帝祝完这个寿,这一瞬间景曦不由得隐晦地瞪了一眼陈肃和那些世家——造个反都磨磨唧唧的,有什么用。
她维持着一个沉默的太子妃形象,虽然是被皇帝和陈肃的人同时盯着,也丝毫没有察觉似的,只将赵苓韫时刻带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