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成了。”
暮芸就笑。
吴苏的夜景实在不错,她心情颇好,也解开自己那包点心尝了尝——米薯黏糯,豆面香软,绵香化入贝齿,红糖甜得窝心。
她不知想起什么,唇角的弧度都真实了几分。目光仿佛穿透千山万水与茫茫夜色,到得飞雪连天的崖州,望见了带兵伏在枯草中,漫不经心叼着草梗的某人。
也不知他那边的匪患清得怎么样了。
“说着玩的,别当真。”街面上跑来几个抢锦鲤灯玩的吴苏小孩,差点撞到暮芸身上,让她一下回过了神。
暮芸一眼扫到孩子水绿色的小衣裳,忽然想起今日下午混乱的人群中,试图扶起钟褚的那抹碧色,顺口问了古嫣一句。
古嫣正在盯着一盏兔子灯出神。
“她呀,她的故事可长了。”古嫣将那盏泛着暖光的兔子灯拎在手里,有些促狭地同暮芸眨眨眼道:“那可是咱们吴苏的‘废太子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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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褚背对着满城繁华,疲惫地从钟家后门走了出来。
今天他已经很累了,但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从母亲的密室议定了针对崖州众人的对策之后,他只来得及简单梳洗,匆匆换了衣裳,便再次走出府门奔忙。
可他没有走出那个后巷。
因为有个熟悉又戳人心窝的剪影,两手交握着站在巷口等他。
钟褚心里揣着刚刚母亲说过的话,走向她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沉,漆黑的夜幕照不亮他眼底深深藏着的情绪,待得走到光亮之中站在她面前时,却又只剩下坚硬和冷漠。
他钟褚这辈子,一定要得到母亲的认可。为了这个认可,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是她。
“梁芝,你我的婚约本就是个笑话。”他被对方一霎时涌出的泪光击中,猛地偏过头去,声音淡漠得就像个恶人:“如今你我份属兄妹,今后,还请你自重。”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顾大帅:“媳妇留不住,只能放她自由。”
鸿鸿军师:“媳妇是男人,那就弯了吧!”
禾珏:“我家夫人何时能停止数钱看我一眼?!”
钟褚:“你我份属兄妹,今后别再往来。”(钻进被窝哭泣.jpg)
本文又名《顾家军那些没用的男人们》
第89章 风云出我辈(九)
“好家伙, ”暗巷侧边的房檐上蹲着两道大猫似的黑影,其中一个红彤彤的,手指虚空指向钟褚的身影:“这钟公子对人家始乱……始乱终扔掉啊!”
她旁边那人将她手指拉回来, 无奈地笑着回以气音:“须卜大哥,那叫始乱终弃。”
这一男一女正是张鸿和须卜思归——其实监视钟褚只是须卜自己的活, 无奈张鸿像个黏米包子似的,非要跟着一块来, 他俩只好并排骑在这个黑暗中小小的墙头上。
张鸿很乐呵地看须卜比划来比划去。
她两手拇指对在一处压来压去,目光中满是征询之意,要不是眉眼生得英气漂亮,简直猥琐得像个大老粗。
“是是, 他俩以前确实是一对。”张鸿憋笑, 指了指梁芝小声解释道:“这是前任丰州指挥使的女儿,她父亲在世的时候, 曾经口头和钟家订过亲。”
须卜思归眼睛一眯:“那现在呢?”
现在?
丰州是继长安以后第二个被楚淮攻破的大州府,全境生民死伤过半,凡是举得起刀的男人都成了刀下亡魂, 堆积的尸山蕴生了疫病,将剩下的那一半也祸害得差不多了。
如今丰州平原之上,尽是死城。
“丰州指挥使梁漫休拼死将这个独女送了出来, ”张鸿看着梁芝脸上的泪光, 轻轻叹了口气:“钟夫人也算仗义, 当场表示要收梁芝做义女, 答应会看在梁漫休的面子上照顾她一辈子。”
须卜大惊:“做妹子?”
“是啊,”张鸿叹道:“没了梁漫休, 梁芝就和世上任何一个流亡的孤女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 又怎配做吴苏的少夫人呢?
“我,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今天在渡口看见你……”梁芝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唇角几乎被咬出血来:“你的伤要紧吗?”
钟褚半边脸浸在阴影中,生硬地说道:“多谢义妹挂怀。”
他故意在“义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梁芝手里攥着的那一小瓶药粉就没能送得出去,她眼里含着泪珠,想走却没走,挪出一步又迈回来了。
“钟褚,我且问你。”她狠下心,带着点点哭音很坚决地问:“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钟褚已经站在了黑暗之中。
他没有说话,整个人沉默得就像一棵枯死了许多年的树,在他斜后方的张鸿却看见他负在身后的手攥得死紧,好似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梁芝轻声哭着问:“你说呀。”
钟褚身后传来了细密的脚步声,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同囚犯坐在深井之中,望着天边柔和的月亮。
“是,我婚事将近。”钟褚淡声道:“届时必定请你来喝一杯喜酒。”
张鸿目光一定。
婚事?
哪来的婚事?
钟褚身为吴苏之地唯一的继承人,其身份比起“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比寻常太子还要更有实权一些。因为钟夫人起家时尚是太平盛世的末尾,她只需料理生意场上的事;而如今钟家做了吴苏之地的土皇帝,民生文教包括军政等等一切事务,实际上全都是钟褚这个“太子”在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