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腹掌事高高举着代表放箭的令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钟夫人那个“诛杀”的信号!
到底怎么了?!
“鄙人姓顾,”顾安南手中软剑唰然抽开,划破吴苏水乡的温润雾气,眉梢一挑:“听说拙荆开罪了钟夫人,你要杀她?”
凌目森然,戾气出众。
骨相比寻常人要更加深邃立体,持剑而立时,眼中一点寒星耀目——同她密室中那上千幅画像,气质上竟是严丝合缝得重合了起来!
当真是一眼震撼,因为顾安南简直和画像上她的亡夫卢子晋长得一模一样。
钟夫人的下唇开始控制不住地发出细颤。
“你今年……”她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看着顾安南这张英武俊美的脸,喉头再三哽咽,却只能勉强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你今年几岁?”
顾安南莫名其妙,好笑道:“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
他手中软剑一抖,发出清越的龙吟,这剑是刚才张鸿送过来的,绵而有力,当真是柄神兵!
已然身在虎穴,那也没关系。
顾安南打算再玩一手他上次套楚淮的把戏,反正制服这个半老徐娘总不会比弄倒楚淮更难,所谓“千军取将”也并不费力。
他高腰长腿,身形高大,行动起来却十分迅疾,高台下的刀斧手不得号令根本无法动作,而弓箭手忌惮着和他站得很近的钟夫人,也根本没法动手!
一时之间,沧浪台上竟然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眼看刀锋就要缠上钟夫人的颈项,他身后的钟褚突然一声暴喝,手中揉着一柄尖刀旋身稳稳挡在了钟夫人面前!
钟夫人一惊,看着他背影喃喃道:“褚儿?”
这孩子明明刚才还要同自己决裂来着。
如今危局一至,他竟然什么也不说就挡在了自己前面!
钟褚并不是傻子。他之所以明知自己不是顾安南的对手,却仍然敢拼死上前一试,并不是出于愚孝,而是他知道自己手上的尖刀是不世出的神兵。
寻常刀剑,碰则必断!
然而两个兵刃相撞的瞬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瞬间响起,火星从他们两人略微相似的眉眼间闪过,照亮了一威严一冷峻的眉目。
根本没断!
这怎么可能?!
“须卜你看,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暮芸笑吟吟地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这两个神兵,可是出自同一炉铁呢。”
须卜思归将整个点心碟子都抱在手里,看着她哼哼两声:“是真的巧还是你安排的?”
暮芸但笑不语。
武器上占不到便宜,钟褚在顾安南面前就更不够看了。钟褚在他手下连半招都没走到就被打到一边去——
顾安南还顺手给他手腕脱了个臼,然后行云流水地换上了他那把短刀,稳稳当当地按在了钟夫人的脖子上!
“谢谢谢谢,你看你这,太客气了。”顾安南俊美的眉眼生动得要命,手里短刀挽了个花:“嗯,还是这种好用。”
暮云掩面笑得止不住。
天,一个人怎么能有趣到他这个地步?
形势连续反转得实在太快,在场宾客一见钟夫人被挟持,全都方寸大乱,钟府的掌事根本没法下令放箭,刀斧手更是不敢上前——
那个女将军的本事大家在渡芳口也都见识过了,想要从她手里挟持帝姬更是天方夜谭!
古嫣当机立断,将吴苏商会的所有话事人聚在一处——她是唯一提前察觉到危机的人,府上养着的打手们扮做下仆带来了不少,此刻冲将上来将商会话事人们护住,不求进攻唯求自保,话事人们都感激地看着她。
“行了,强买强卖不是个事,吴苏不肯合作我也没办法。”
顾安南单臂夹在钟夫人肩膀上,尖刀很有技巧地扼住她突突跳动的血脉,既让她无法逃脱,也不让她太过难受:“弄艘船,我带我的人走。”
钟褚一声不吭,自己将脱臼的手腕接上了。
他将昏迷不醒的梁芝安置好,招来掌事,以最快速度暂时接管了母亲的位置。
满满一圈刀斧手瞬间退下。
“够识时务,我喜欢。”顾安南对钟褚笑道,刀锋轻轻转了转:“放心,我又不是蛮子,得不着也不会抢——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弄条小船送她回来。”
须卜思归高声叫道:“蛮子也不抢!”
暮芸就笑:“伊稚訾鸿抢不抢?”
须卜正色道:“那该抢得抢。”
“放心吧,”暮芸笑得止不住:“一场戏才唱到最精彩的时候,还轮不着咱们坐船走呢!”
被顾安南挟持的钟夫人面色苍白得要命,一双眼缺也亮得要命。钟褚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她流下泪水,方才还镇定自若指挥大局的少主一下慌了神。
“你说了不伤我母亲!”钟褚抓起软剑就要和顾安南拼命:“怎么言而无信?!”
顾安南满脸无辜:“我怎么她了?”
钟夫人牙关咬得死紧,泪水扑簌簌落下来,她一下又一下缓慢地点着头,连说了三声好。
“海汝峰,你赢了。”她含恨望向星辰遍布的天幕,仿佛那里正有人与她对视:“你真是这世上第一能忍,第一狠毒之人!”
顾安南眉头蹙起:“嗳嗳,说我就说我,说我们家老爷子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