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塞佩眉毛皱得更紧了。
他怒视着安娜, 一字一句道:“都是她自己想不通,和人家艾伦没有半点关系。”
温雪瑰这才听出一点苗头。
她睨了一眼郁墨淮, 心情复杂。
郁墨淮眉眼低敛着,又密又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上一层茸茸的黑影。
神色坦荡,并无丝毫动摇。
他坐在靠窗那侧, 姿态闲散清落。
阳光斜照而入, 清风徐荡,伴随着柔和的柠檬香气, 将他深邃轮廓勾勒得十分柔和。
“别见怪。”
朱塞佩很快转过头,朝郁墨淮投去一缕温和的目光。
而后, 又郑重其事地扭过脸, 看着温雪瑰。
“小姐,索菲娅是我不懂事的女儿。请你放心,她和艾伦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完全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其实就算他不解释,温雪瑰也相信郁墨淮。
但见对方如此真挚,她便也十分郑重地点点头, 用敬语道:“我明白了。”
只有安娜愈发伤感, 把头扭向另一边, 埋怨道:“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父亲,一点情面都不给女儿留。”
朱塞佩毫不动摇:“我只是就事论事。”
安娜无声地盯着他,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朱塞佩却不让步,皱着眉与她对峙,两人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温雪瑰如坐针毡,将目光移开,看了看地板上的花纹,又望向墙上的挂画。
忽然,安娜扔下一句“失陪了”,便径自离开座位,走向屋外的阳台。
朱塞佩叹息一声,无奈地抹了一把脸,说了句“请自便”,便跟了过去。
很快,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
屋子隔音很好,听不见外面的对话,只能透过玻璃,看到安娜抱臂的背影,朱塞佩双手摊开,正无奈地说着什么。
温雪瑰挪开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郁墨淮,开口时有意拖长了音调。
“有什么故事,也给我讲讲?”
“你不是都听到了?”
郁墨淮漫声:“就像朱塞佩先生说的那样。”
“可我听你刚才说,你在这儿只住了半年?”
温雪瑰正色道:“你是因为这个离开的吗?”
“……离开之后,你又住在哪儿呢?”
郁墨淮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段往事了。
不可否认的是,纵使时间很短,朱塞佩和安娜也给他带来过许多温暖。
季汀竹葬礼后的第三天,他独自乘坐跨国航班,经由莫斯科中转,来到米兰。
那时他连一个意语单词都看不懂,跟着人.流走下飞机,在第一个岔路处止步不前。
身旁人来人往,都是身材高大的异域面孔。众人行色匆匆,没有人为他停留。
忽然,不远处响起个极为乐天派的声音,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音调曲里拐弯地喊他。
“艾伦!我的小天使,你就是艾伦吧。”
他抬起头,看到远远的闸口外,有个发福大叔正在乐呵呵地招手。
天气很冷,他圆圆的鼻头发着红,像卡通片里的人物。
大叔塞给工作人员一大笔小费,才通过那道只出不进的闸口。
然后便立刻撒开腿,朝郁墨淮跑过来。
大叔朝他伸出手,握了握,友好地道:“我是朱塞佩,你郁清阿姨的朋友。”
他紧了紧背上的包带,略带茫然地猜测:“你说的是我姑姑吗?”
“啊对,是叫姑姑。”朱塞佩挠了挠有点秃顶的后脑勺,“你们把这些分得很细,哈哈哈哈。”
他跟着朱塞佩,走入那间散发着柠檬和薄荷香气的小别墅。
夜深人静,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可窗户的灯却暖洋洋地亮着,像两只欢迎他到来的、含笑的眼睛。
一打开门,安娜端着新鲜的烤饼干出现在门后,满身都是甜香的气息。
“可怜的孩子。”
安娜体态丰腴,和纤瘦的季汀竹截然不同。
可她们身上,却有着同为母亲的温柔亲切。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在这里住了下来。朱塞佩和安娜曾经在云珀旅居,汉语水平都很好。他们相处得十分愉快。
西方不太在意辈分和年龄的差距,两人邀请他直呼其名,送他去街区内最好的学校,教他说意大利语。
唯一让他有些尴尬的人,是他们家的独生女索菲娅。
第一次见面是在周末,十五岁的索菲娅从寄宿学校回家,一见到他,目光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趁父母不注意,索菲娅用意语向他表露了好感。
她性格本就张扬,在这种事上也直白且大胆。
他没有完全听懂她的意思,却从她的神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时他只学了十几个意语单词,但其中就有“Non”——“不”。
索菲娅并不死心,她说,我不会放弃。
但她长年住在寄宿学校,每个月只回一次家,待一两天。
他便算好日子,到时间就避出去,或是住在同学家,或是在图书馆自习,深夜才回来。
长此以往,两人根本打不上照面。
他渐渐放下心。
与此同时,在意大利的生活也步入正轨,他习惯了这里的教学方式、师生关系,也交到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