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金黄色的炒鸡蛋舒展地躺在盘子里,无比纯粹,无比随意。
艾伦坐她对面,将围裙一摘,挂在椅背上。
懒洋洋地抬眸看她,嗓音散漫又亲昵。
“愣着干什么?都凉了。”
这大概是人生里第一次,有人不为赚钱,只为填饱她的肚子,看看她的笑容,而专门为她做菜。
还是在冷飕飕的大半夜。
她百感交集地吞下一大口,觉得很幸福。
少顷,她缓声道:“Aaron,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炒鸡蛋吗?”
不是为了体谅我的感受?
艾伦微怔,摇了摇头。
“油画是在Tempera这种技法上发展过来的,翻译过来,就是蛋彩画。”
她用筷子尖沾了点油,在盘子里画了个圈。
“将矿物颜料与鸡蛋调合,在墙壁或者画板上作画,最后再涂上透明的油层,保护它。”
她笑起来:“这就是蛋彩。你觉不觉得,用到的材料完全可以做一盘炒鸡蛋?”
艾伦沉默片刻,但终是不忍令她扫兴,点了一下头。
艺术家果然跳脱,联想力光怪陆离。
“所以呀,”
温雪瑰也不在乎这个赞同有点敷衍。她舒了口气,嗓音里有种透明的、对梦想的展望。
“我偶尔会猜想,第一个画蛋彩画的人,是不是也在类似的饭菜里得到了灵感?那我吃这道菜,是不是就离油画的起源,更近了一点?”
她梨涡浅浅:“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很幸福。”
艾伦轻轻颔首,不知何时起坐直了身体。
女孩看着他,没什么底气地道:“我知道有点傻乎乎的,你不许笑话我。”
“怎么会。”
他从没见过这么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炫目得近乎刺眼。
也就免不了,让人为自己的冰冷和寡淡自惭形秽。
温雪瑰又吃了几口,默默道:“可是你手艺真的好好,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多了。”
在意大利读书的时候,她只有自己给自己做。
可现在不同了。
她看着餐桌对面的艾伦,回想他站在深夜的厨房里,耐心翻动锅铲的模样。
以前,这道菜只承载了她的一个理想。
而以后,就是两个了。
-
吃饱后睡得格外香。而且艾伦的怀抱宽厚又温暖,能让人连做好几个甜蜜的梦。
温雪瑰一直到下午才醒。
醒来后打了个激灵,赶紧打开手机,看温岩有没有来电话。
这要是再漏接一个,八成是要完蛋。
——没准温岩会气得直接飞来意大利找她。
虽说可能性不大。
但温雪瑰只要一想到,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老爹会直接抓到她跟艾伦不分昼夜地待在一块……
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
伸出被窝的手瞬间变得冰冰凉凉。
好在通话列表静悄悄的,家里再没什么动静。
温雪瑰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要不要再给爸爸回个电话呢?
昨天都回了,是他没接到。
现在再打?
哎呀,国内都是晚上了吧,不要吵到他和妈妈睡觉。
她流畅地说服了自己,然后强忍住心虚,又把手机放回去。
但到底还是十分不安。
所以不仅没关声音,还把来电音量调到最大。
“醒了?”
艾伦从门外走进来,手臂抬起,随意擦着湿发:“睡得好吗?”
温雪瑰这才想起,昨晚是跟这个男人一起睡的。
随即,烟霞晚风、烛火夜色,以及各种少儿不宜的细节,潮水般涌入渐渐清醒过来的脑海。
后知后觉的甜蜜和羞涩,一起冲上心头。
她用被单蒙住脸,说不出话。
“怎么了?”
艾伦在她身边坐下,微凉的指尖凑过来捏捏她的脸:“都现在了,脸红得是不是有点晚?”
“……”
温雪瑰不服气:“我想什么时候脸红就什么时候脸红,这是我的自由。”
“说得对。”
艾伦慢条斯理地应了声:“行,那不打扰你。”
说着还坐远了点,一副不理解但尊重的样子。
温雪瑰闭上眼,心里默背艺术概论。
等背完“召唤结构在艺术鉴赏中的作用”,她什么旖旎情思都没了,一点世俗的欲望也不剩。
这才放心地睁眼看他。
结果下个瞬间,刚白回来的小脸又红成个小太阳,顺带着连手指脚趾都充了血。
……这人怎么!
光在腰上围了条大毛巾就进来了!
床铺不高,男人继续擦着黑发上的水珠,两条长腿敞开坐着,骨骼流畅笔直,肌肉线条健美又凌厉。
毛巾也被他的动作撑成一个平面。
温雪瑰简直不敢将目光垂下一星半点,唯恐看到什么骇人之物。
……至少从昨晚的感觉来推测,真的会很骇人。
她面红耳赤地闭上眼。
解剖学里标注的尺寸有问题吧!很多雕塑的比例也不太对吧!学术欺我!
“嗯?又在行使脸红自由了?”
见她惊恐得像只小兔子,艾伦的笑意从唇边抿去,又从眸间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