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注视着那台播放新闻的电视。
「十八岁吸毒高考考生父亲不满医院处理态度,持刀行凶,致一死多伤。包括实习生在内的多名医患遭受刀伤,三名重伤患者正在进行抢救,目前,警方已将行凶者制服,本台将持续报道本起恶性伤人事故。」
成州平收敛了一下情绪,连忙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老板在后面喊:“你端碗鸡汤回去喝!”
电梯太慢,他等不及,直接从楼梯跑上了五楼。
宾馆设施都很旧,门也得拿钥匙开,他对准了几次,才把钥匙对准锁眼。
门开了,他没有关门,冲到搁在单人沙发旁,从旅行包的夹层里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那十一位数字。
按键手机发出嚓擦的声音来,终于拨出去了,却一直在占线。
因为下雨的缘故,占线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的电流震动。
打到第十三遍的时候,成州平砸了手机。他不想再管这事了,多一秒都不行。
他蒙头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房间湿冷。
他冷静下来,走到床边弯腰捡起来手机,检查了一下,好在只是电池盖裂开了。
他重新拨打了那个电话,漫长的等待,永久的寂静。
小松的手机和她同时被送往嵩县第一医院了。
和她一起被送去就医的实习生评价:“还是iphone质量好,飞出去更块砖似的。”
小松事后总结,她之所以能砸到持刀行凶的人,而且起了作用,不是因为iphone质量好,而是手机壳选的好。
她怕手机掉,所以手机壳一直用的是带拉环的。不要小瞧那一小圈拉环,它不但可以保护手机不掉,拉环的尖角砸人是真疼。
带队老师在救护车上义正严词地批评他们:“你们怎么不翻天?叫你们交个实习报告,一个个给我往后托,见义勇为一个比一个上的快,我跟学院说一下,干脆给你们都保研算了,最好直接送你们去医院规培,反正你们也上赶着找死。”
其中一个实习生语重心长地说:“老师,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没见着当时场景。那场景,有一个先上了,其它人就都跟上了。”
“哟,哪个英雄好汉这么厉害了?”
其它人不约而同看向小松。
带队老师也愣了一下,因为平时小松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她很开朗,很懂事,长得舒服讨喜,是人群里最招人喜欢的那种女孩子。
她语气不由放软,“李犹松,你是个女孩,一刀就能要了你的命!以后不管是实习,还是当了医生,你碰到这种情况往后躲,知道吗?”
小松说:“当时我也是懵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实习生的伤都不重,都是些划伤,去医院消了毒,该贴创可贴就贴创可贴,该缝合就缝合。
小松被划伤了胳膊,她的胳膊上,终于有一道别人划伤的伤口了。
给她缝合的护士和龚琴差不多年纪,替她包扎完,说了一句:“三天换一次纱布,还有,以后别伤害自己了。”
小松友好地说:“谢谢你。”
带队老师正在走廊和学院书记打电话,“这次学生们真的很英勇,咱们就私下予以奖励,这事我看,还是不要拿出去说,要不然家长该闹翻了。”
小松轻松地和带队老师招了招手。
带队老师挂断电话,从包里拿了瓶咖啡递给她。
小松说:“我手机砸坏了,想明天去市里找个地方修。”
带队老师说:“我有个备用手机,先借给你,你把卡插上,跟家里报个平安。”
小松暂时借用带队老师的手机,她把自己手机的sim卡拿出来,放到这部手机的卡槽里。
刚换上,小松先给李永青打了个视频,作为迎接龚琴的缓冲。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沙发上,点开和龚琴的微信视频。
“妈,今天医院出了点事。”
“出啥事了呀?小松有没有事?你怎么给我打视频了?”
“今天有个医闹来闹事,我们好多实习生都受伤了。不过我的就小小一个伤口,结果那给我治疗的护士,小题大做贴了个纱布。”
“你是不是往前冲了?你是不是自己找死了?”
小松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母亲的话。
龚琴喊道:“李长青在地底下知道,他女儿出息了!跟他一样会找死了!他肯定高兴死了!”
小松深深吸了口气,“我说了我没事,还有,我爸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能放过他吗?”
“你替他说话?啊?他不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替他说话?你要气死我吗?”
提起李长青,龚琴就会变得不可理喻。
视频另一头,林广文走来拿过手机,“你跟孩子说什么呢?孩子受伤你不问一下?”
小松对手机屏幕上的林广文说:“林叔,我真没事,你照顾好我妈,我挂电话了。”
手机通话就这点优点,不想面对的时候,挂断就行。
小松饿坏了,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去厨房把剩下的最后一把挂面煮了,本来还想煎个鸡蛋,但她看到清澈的蛋白,就联想到那天在这里成州平对她的羞辱,想到自己恶毒的言辞。
她反胃、想吐。
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