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旋转开的不是朱缨和花鬘,而是鲜血和死亡。
“下跪,忏悔,祷告,往生。”饕餮的声音空灵又悠扬,连说着汉话都能自生一股奇特的韵律,“异邦人,吾已予你天父最大的仁慈。”
时云起懒得跟这神神叨叨的疯女人嘚啵:“你在放什么西洋屁?”
饕餮的眼神悲悯又冷漠,仿佛从云端俯视人间的神明:“愚蠢的四脚羊,你辜负了圣教的宽宥,你必为此付出代价。”
时云起笑了一声:“你看我有在怕吗?”
“……唔,时哥哥?”
时云起心头巨震,浑身一栗。
藕色襦裙的小丫鬟揉着眼睛,从旁侧窄道里摇摇晃晃地走来。她是苏小将军带过来的小姑娘,李拾风也没想出什么妥善安置的法子,索性让她和闻战住在了客居。
——奶奶的熊,闻昀山人呢?!
以小丫鬟这个视角,既看不见时云起这边一地的尸体,也看不见倒提长锋的饕餮。小姑娘只看见时云起一身狼狈地跪在地上,反而关切地加快了脚步:“时哥哥,你摔倒了吗?”
别、别——别!
饕餮白金色的眉毛一蹙,十字剑偏转了一个阴恻恻的角度,月光溅射出一道凄绝而瑰丽的华彩——
别过来!
时云起瞳孔巨震,扭头厉喝:“跑!!!跑——”
饕餮面无表情地举剑横挥,周遭景色纷纷被斩作两截!恐怖而平滑的裂痕从石墙一路延展至建筑内部,整个窄道的拐角皆被饕餮拦腰斩开,撕裂一切的剑意仿佛一把哗然展开的折扇,圆融的长弧边缘恰好贯越了小丫鬟细弱的脖颈——
跑!!!
喀!
时云起能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爆响,千钧一发之际,他扛着那股千钧的重量自原地暴起,不管不顾地往饕餮身上一撞——这一撞大有把自己粉身碎骨的意思,强悍如饕餮也不得不中断了斩切,抬脚把时云起整个人踏进了地面里!
砰!
饕餮直接踩着时云起在地面上踏出一个深坑,闪电状的裂纹向四方暴绽开去,时云起终究不是铜皮铁骨之身,嗓眼里蹿出一口烈烈的血箭来!
“……”饕餮似乎是无法理解,女孩脸上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异邦人,你做什么?”
为什么刚刚还动弹不得,眼下却特地扑过来找死?
时云起:“……”
他想立刻骂句塞北脏话的,但是一张口就是吐不完的血,时云起艰难地缓了一缓,心想: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还没迎娶云雀姑娘走上人生巅峰呢。
无论是性子天生清冷的百里小将军,还是脾性暴烈如火的苏小将军。天资再异禀、根骨再卓绝,说到底都还是没长大的少年人。小一辈里总得有个懂事的,他时云起就是那个能为盛爷和李先生分忧的小辈,就是武学上确实废物了点,总是叠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
时云起也没觉得丢人,术业有专攻,战场上有捅人的,就有被人捅的。时云起在淬体方面确实豪横得像个铁壳王八,他恨不得敌军都来捅自己,好让战友都去捅对面的。
“我们云秦,”时云起咳嗽了一声,“……是讲规矩的。”
“暴君再霸道,记在史书上时还是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强盗再豪横,在民间传说里也是被千人唾万人弃。国家间战不斩来使,江湖上祸不及亲眷,云秦做人做事,横竖都是条框,左右都是规矩。”
“你现在杀我可以,我穿着战甲;但是你不能伤无辜的幼女,她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时云起被饕餮踩着脊梁骨,一点点地把脸从土里转上来,年轻男人血迹斑斑的脸上,犹自挂着点笑意:
“蛮子,你懂不懂,什么叫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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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冷冷地垂下漠然的眸光,高举而起的剑刃激溅起一目灿耀的锋寒:
“四脚羊,你们不该从羊圈里跑出来。”
时云起能看见跑得越来越远的小姑娘,笑道:“放你娘的屁。”
他以为他骂出声了,事实上他只是动了动嘴唇,眸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悬剑斩落,刃光赛雪。
唰!
一声凌厉又清越的冷笑声当空劈下,盛昭缇人未至、声先到:
“嚯,这是哪儿飞来的煳家雀……”
饕餮白金色的细眉陡然一皱——
龙吟!虎啸!豹吼!
一道惊艳的火虹悍然横跨了朗朗的天穹,一路震甩出穿云裂石的恐怖声响,刺势磅礴的枪尖眩开一笔飒沓的寒芒,映亮了饕餮奇异的、灿金的、嵌含十字星辰的眼睛!
唰!!!
烈艳的鲜血猝然横飚开去,盛昭缇从天而降的一枪堪称惊才绝艳,当即划瞎了饕餮的眼睛——粗暴简单地中止了饕餮那奇异的瞳术!
“——敢在老娘面前放肆?!”
剧痛之下饕餮的反应居然也不慢,十字剑上唰然卷涌起耀眼欲盲的火焰,横扫开一弯乳白色的炽烈长痕——正是她半路杀出时,对着巡逻士卒用的那一招!
被苏锦萝扶住的时云起目眦欲裂:“盛爷当心!”
盛昭缇是谁?
她是塞北第一猛将,云秦拴在边关上的一匹疯虎,动手就要扒皮拆骨的母夜叉!
盛昭缇在凌空直接飞起一脚,生生地踹断了那柄裂石分金的十字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