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薄燐淡淡地想,“终归得彻底碎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刚与云雀初遇时,跟小阿白在倾国舟上打架,残雪垂枝断了的时候,自己还急了眼,怒极反笑着说“早该断了”,之后却又逼着云雀修好它。
小姑娘也真是一根筋连轴转,为了点材料孤身一人去了辰海明月,也就有了海月的委托,和接下来一路的惊险和死斗。
皆是由他而起,理应由他而灭,这样才算公平。
……但是云雀,偏偏没向他求救过一次,所有撞在她手里的艰险,几乎好像都被她一手撕了。
云雀不是要人呵护在手心里的小鸟,需要人护着她、养着她、困着她;女孩更像是扶摇万里的鹰隼,只有飒沓的长风才配与她比肩。
薄燐撩起眼皮,淡金色的瞳仁燃烧成了星:
——风卷尘息经第三:洗雪逋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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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跪坐在薄燐留下的六角冰花之上,愣愣地抬头向天看去,“……薄燐,你做了什么?”
她倒不知道薄燐内心这么多的曲折,女孩只看见他振臂、抽刀、挥刃,她甚至还认出来了,这是风卷尘息刀里速度最快的拔刀一斩。
平平无奇,微不足道。
一人之刀锋,怎么能奈何得了船坚炮利的天海方舟呢?
静、静、静。
但是……
——咔!
咔!
咔!
三道巨大的弧光映得苍穹亮如白昼,天上像是多了三钩锋利的弦月,汪洋捭阖的刀意这才来得及咆哮着旋溅,具象化的刀风化作了漫天火燎燎的梅雪,炎虎关被一场艳色彻骨的赤红暴雪笼罩在下!
与扑簌纷扬的梅花花瓣一齐下坠的,还有天海方舟裂成三段的残骸!
云雀睁圆了眼睛:“……”
她根本没想过能把天海方舟从天上轰下来,顶多炸掉方舟上棘手的炮台——但是薄燐一人一刀三斩,在风卷尘息刀悬河泻火般的攻势之下,巨大的天海方舟顿时像块软糯的米糕,被薄燐快刀切成了三分!
这是什么刀?
这是什么力量?
这是什么锋芒?
云雀抬头看向高空中的薄燐,男人提刀静立在狂风正中,渊渟岳峙、威伏四海。
她心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极其恐惧的设想:
你看他的威严……像不像“天”?
是不是与“天”作对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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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云雀再胡思乱想,薄燐的身形突然一晃,一头向下栽来!
云雀:“……”
——她倒是想到了薄燐动用这等威能,一定得遭受大反噬,但没想到薄燐就是个一波流,砍完这三刀就人事不省了!
云雀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两个人体格有差,但薄燐那个头根本不是云雀能接得住的,女孩子跟着他一起摔在了六角冰花上。
云雀怒道:“你持久一点,你怎么那么快?!”
薄燐居然还睁着眼睛,说起话来却发飘:“……小姑娘,不能说男人快……”
哗!
他紧握着的残雪垂枝碎成了千片万片,被燥烈的流风吹成了一抔碎沙!
云雀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心说难道薄燐开启通天箓是以性命为代价么?
不至于不至于,云雀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刚刚薄燐用炼炁生成的巨大冰花还托着他俩,说明薄燐的炁府尚好……
老天似乎是听到了云雀的侥幸,薄燐彻底失去了意识,云雀身下的冰花陡然碎裂!
云雀一脸懵逼地抱着薄燐下坠:“……”
——等等,她不会飞啊?
云雀看了眼不断放大的地面,又感受到自己干涸的经脉,可是一滴也没有了:“……”
“不是吧,”云雀茫然地眨着眼睛,“我们要摔死了?”
对,就是要摔死了。
云雀:“……”
——救救救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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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操操操操——!!!”
云雀突然听了一耳朵熟悉的芬芳之语,紧接着闻战的衣袂就闪至了她的跟前,熟悉的广陵香扑鼻而来:“——赶上了!”
闻战人如离弦之箭后发先至,少年接住了云雀和薄燐,开口便是太原话:“他之妈属,本少就纳了闷了,你们两个能把一艘方舟给掀了,就不能想点能飞的辙?神他妈的放完大招就摔死了!——特别是你啊薄燐,你上完茅房不穿裤头的么?要不是云雀还在,随便一个刺客都能捅你屁股!”
薄燐似乎是被闻战骂醒了一些,男人眼皮动了动,虚弱地向二少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云雀:“……”
这小嘴恰蜜、满口芬芳的比喻,确定是二少本少没错了。
闻战自从来了靖安府,性格收敛沉静了不是一点半点,云雀本来还在忧心他会活得越来越像闻征——
但二少就是二少,闻战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个少侠,危难关头飞身而出的那个少年。他口无遮拦、满口芬芳,忍一时风平浪静,确实不是不是可以;退一步海阔天空后,但我还是要干/你。
他确乎是长大了,性格更静、心思更密、城府更深,但闻战就是闻战,他永远不会活成其他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