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天,也会伸出手去,将下一个年轻人推出重围?
咣——!!!
传令兵狠狠地撞响了战锣!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这才席卷了炎虎关的北门——
“我们守住了!!!”
“我们胜了——!!!”
“北蛮子跑了!!!北蛮子跑了!!!”
苏锦萝长/枪拄地,金发泼落,女孩子一脸血污,恍惚地看着欢呼的众人,直到被同伴搡了一把,才回过了魂来。
守住了?
……守住了。
她茫然地望向一片狼藉的战场:“……”
苏罗耶人退兵了——炎虎关守住了——赢了——赢了!!!
苏锦萝突然哭了起来,吓了周遭战士一跳;苏锦萝也顾不上什么颜面,边哭边向前跑去。
她认不出来了。
她认不出来了……
战场上一片狼藉,闻战的尸骨在哪里呢?
她明明记得的,她怎么忘记了?
她……她不记得了……她不记得了……
苏锦萝踉跄地扑在地上,似乎是被什么绊住了。她突然失去了站起来的气力,女孩子跪坐在焦裂的地面上,双手掩面,放声大哭。
“……火神在上,美丽的女士,到底什么能停止你的哭泣?”
苏锦萝:“……”
苏锦萝噎住了眼泪,不可置信地向下望去。
刚刚绊住她的,好像是……
……人手?
有、有伤兵!
苏锦萝抹了把眼泪:“你是被战车压在下面了?我马上救你出来!”
“不、不用那么着急……”哔哩哔哩被压在了战车下面,年轻的偃师灰头土脸,但坚持向苏锦萝挤眉弄眼,“我可是波斯的绅士,怎么好意思打断女士的悲伤呢?你可以哭完再救我。”
苏锦萝:“……”
她这才认出来了,这是玄机局的那个波斯偃师,哔哩哔哩!
“哎哎哎轻点,完颜都统也还活着,不过烧得有点惨,你这么一揭容易撕下他一层皮。”哔哩哔哩翘着兰花指对着苏锦萝指指点点,“女孩子,要优雅。”
苏锦萝:“……”
哔哩哔哩是最靠近苏罗耶铁骑的战争偃师,一招“九龙吐绣”为战字旗打开了局面,算是一等一的英雄了。
她不能对着英雄说脏话,只能憋着。
苏锦萝发力推开了压着哔哩哔哩的战车残骸,女孩子本想弯腰将他扶起来,——突然钉在了原地。
苏锦萝哆嗦了起来:“……师、师傅,他——他——”
“哈?”哔哩哔哩看她指向自己怀里,“哦,这是闻二公子啊?也没毁容吧,不认识了么?”
苏锦萝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反而吓了哔哩哔哩一跳:“……他,他还活着么?”
哔哩哔哩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废话,我抱着个死人做什么?”
……活着、活着、活着。
闻战还活着。
苏锦萝高悬起的心倏地坠在了地上,砸得火花四溅,女孩脱力地向后跌坐,伸出手去想触碰闻战,发现自己的手指上全是血污,又惶惶地缩了回来。
“谢谢你……”苏锦萝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出声,“谢谢、谢谢、谢谢……我不知如何感激您……”
苏锦萝浑身一颤,既而泪如雨下。
——那是闻战的小指,轻轻勾住了她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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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叛军已经攻占了城南,正以铜雀大道为分,与我军对峙。”
李拾风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是想跪下去,又端端正正地坐住了。
如今盛昭缇仍在与应龙死斗,他就是炎虎关的主心骨,他不能倒。
他绝不能倒。
李拾风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的折扇,又反应过来折扇已经没了,自己的十二无字碑已然化为了十二根斑驳的竹简,整齐划一地立在紫檀案上。
——小糖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也被他造光了。
“传我命令,”李拾风轻声道,嗓声无比的疲惫,“负隅顽抗,株连九族;举报有功,缴械不杀。”
他忍下了胸腑翻山倒海的恶心,咽下了嗓子里的腥甜。动用十二碑的后果就是“苍老”,他李拾风的寿元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李拾风已经能预感到自己这具身体的大限。
……不是现在。
起码不是现在。
李拾风稳住了中气,突然有些困惑,自己身边怎么——
这么安静?
李拾风的瞳孔悚然一缩:
“……你?”
天地变成了一片刺目的红!
——这是苏罗耶顶尖刺客“阿萨辛”的领域,“绝对深红”。
静、静、静。
李拾风定格在致命的深红里,睁大了眼睛:
你是——你是锦萝捡回来那个——
深红倏然坍弛,哗然收缩为艳红的一线;这一线贯穿过李拾风的胸腔,重新化为了女孩嫩白的手!
小丫鬟不知何时绕至了李拾风的背后,白生生的小手从后向前,贯穿了李拾风的左心!
“长眠吧,”阿萨辛的声音稚嫩而冷漠,“昭王。”
李拾风目眦欲裂,向前扑去。
……他的一生,居然与周火一样,结束得如此仓促、如此儿戏?
这就是周家的……帝王命么?